到天涯的盡頭找你(角綠)
在一種,呃,比較特殊的情況下,遇到的今泉。
那天,我獨自守在服裝店裏,捧著於晴的《挽淚》無法“挽淚”的時候,一個音調有些怪異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濃烈情緒。我極不耐煩地抬頭,淚眼朦朧裏,顯出一個被凸透鏡似的淚珠影響得嚴重變形的瘦高身影。“幹嗎?”瞪他一眼,我的目光又回到書本上。
不是我說,他完全是自己湊上來找氣受的。
我的朋友都知道,餘裳藍什麼時候都是好脾氣,惟有看小說的時候,特別是看小說看到淚潸潸的時候,不要來惹我,否則死得難看。
那人嚇了一跳。他指著一條牛仔褲道:“我問……這個,多、多少錢?”
咦?是個小日本鬼子喲?
帶著日本腔調的聲音讓我再次抬起頭來。
我在眨掉淚珠的同時心裏有些驚奇又有些怨恨地想,說不好中國話就別到咱中國的地片上來踩嘛,簡直是荼毒我的耳朵。
我看也不看他到底指的什麼:“四百。”愛買就買,不買拉倒。
“……那麼貴?貶義(便宜)一點行不行?”
還貶義呢,褒義都不行。“不行。”我扯出假笑。好走吧您哪,誰讓你好挑不挑,偏在我容易“惱羞成怒”的時候找上來挨罵。
“索得斯嘎……”小日本自言自語地猶豫了一陣,揚起日本人特有的禮貌十足的笑容,說:“這種款式型號二十九的,麻煩你幫我包一下。”說著,他就開始掏錢包了。
“呃?”我傻了眼。不是吧?
然後,我才開始正眼瞧這個小日本。
他在男孩子中算高的,一米八左右,灰色圓領衫,麻布休閑褲,穿著也還罷了,就是那顆頭,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頭發長到了耳下。說是“流行”,可在我眼裏就是“另類”。
“你……就買了?試都不試一下?”我再問,因為真的很奇怪嘛。
他怔了一怔,即而微笑道:“不用試,這個牌子的二十九號,我都能穿。”說著,錢——四張嶄新的毛主席頭像就已遞了過來。
我仍在眨巴眼:“……”
……這個人,都是這樣子買東西的嗎?
“……你不覺得……太貴了嗎?”我忍不住道。老天,我這話若被我媽聽見非得挨她一頓罵不可,我已經可以想象她叉著腰大叫“哪有老板說自己的貨物值不了幾個錢的!”
果不其然,小日本也呆了一呆。
“不是你說的不能便宜嗎?”
問得真好。我閉了嘴,終於暫時放下書站起來,將他要的褲子折疊包好,又特地選了一個好看的紙袋給他裝褲子,然後拿給他。
“慢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手也伸了回來,他的手停在半空,奇怪地看著我。
主要是我難得的良心在作怪,要知道這種褲子在地下商場我賣的最高價不過一百四!現在整整高了二百六十元,我怕他回去後會痛死!不過,我可不怕他去投訴。我沒有以次充好,也沒有賣假貨,價格嘛,當然是漫天討價,就地還錢,誰知這主兒卻是不會還價的。我才說不降價他就很幹脆地買了……這當然不是我的錯!隻是,有必要同情小日本嗎?
在矛盾中,我慎重警告他:“你買了我可就不會退貨了,考慮清楚。”
——媽媽呀,女兒我還是不適合做奸商啊。
仍是禮貌的微笑。
“當然。”花澤類似的長發下,細長的眼睛笑若彎月。
我再次歎氣——在內心裏頭。把包給他,然後接過他的錢。“有什麼質量問題,你可以來找我,如果是廠家的責任,我可以幫你換一條。”平時這話是省了,今天是衝這四百大洋的分上,特地加的。
小日本點點頭:“謝謝你,再見。”
看著他走了,我才有點回過神來。
“今天可以早點收攤了!”看看手表,我激動地喊。
隔壁五十九號攤的胖胖姨伸過頭來,有些羨慕又有些妒忌地說:“做了筆大生意呀?可是小餘呀,昨天不是才公布商場的關門時間延後一個半小時嗎?現在還沒到哦。”
我一下子傻了眼:“我不知道啊!”
胖胖姨愉快地把頭縮了回去,邊整理洋裝邊道:“昨天是你媽幫你看的攤,回去沒對你說哦?”
……沒有。
我揚起的心又回到了原位。什麼嘛,老媽也越來越沒記性了,害我以為已到了關門時間,白高興一場。
偏偏這種地下商場又是上萬個攤統一時間關門。
隻不過……延後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夏天到了?
不知不覺間,我的生命,進入二十三歲的夏日。
我一直擔心那個日本小子回去後發現被狠宰一頓一定會回來找我算賬的,然而,我在內心不安中度過了十天,那人也沒有再來。
於是我漸漸變得心安理得,攤子呢,也是常隔三岔五地就交給我媽幫我看一天。老媽嘀咕:這攤子不知到底是你的還是我的。
我笑嘻嘻地討好她老人家:連我這個女兒都是您的,當然攤子也是您的。
老媽無奈。
很多時候,我明明是在任性,可是大家都包容了我,特別是這兩年,不但媽媽是這樣,還有珠珠和於蕾,對我的態度都與以往不同,可能她們自己沒有覺察出來,但我知道。
畢竟很多事情已與過去不同。
死黨珠珠和於蕾兩個人的婚期都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兒,她們要結婚,不找新郎官陪她們去試婚紗,卻都找上我。一會說“金夫人”太貴,一會又嫌“龍攝影”不好,全然不顧我的腳都走得腫大。
在一個室外溫度高達39℃的日子裏,我被珠珠拉著把重慶解放碑的各大商場都逛了個遍,就為了給她找一雙可以配禮服的鞋子。
“我說大小姐,你還要逛多久啊?”我真的想尖叫了,在“再次”走出大都會大門的時候。我腳下這塊地今天都被我踩過兩次了,這次正好湊足仨。
珠珠像沒聽見引火線正燃得“滋滋”作響,以一副非常無辜的表情說:“我有什麼辦法?剛才那雙的確是豔了一點嘛。”
豔了一點?我的嘴角在抽動:“那你為什麼‘又’回來看一次?”
這個“又”字的音強調得夠重了吧?
“那是因為……”珠珠偏頭想半天,“我的禮服是紅色的呀。”
什麼邏輯!
我要暈倒:“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家補覺去了。”我將頭一甩,準備先行一步。也隻有我這種好人才會陪她通宵聊天之後又一大早陪她出來Shopping。不過,我受夠了,她愛當烤豬讓她自個兒當去吧。
“阿藍……”
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我會打電話叫張濤來接你。”朋友欺負夠了,該讓她欺負自己的未婚夫去。
給張濤打了電話後,我本來想直接去車站的,但我在書店門口又停住了。解放碑都來了,不去趟重慶最大的書店,豈非浪費車票?
不過,我的腿已經不像是長著我身上的,所以樓上我就不去了,就翻翻樓下有什麼可值得讓我掏腰包的吧。
星期一的新華書店,客人沒有禮拜時那麼多。我先到流行書區看了看,除了《哈利·波特》之《鳳凰密令》,實在沒什麼讓我感興趣的書。歎了口氣,正想走,眼睛卻被一本紅皮卡通封麵的書粘住了。
《邂逅馬口鐵》?我止住腳步,拿起來。是本網絡小說。不過馬口鐵是個什麼東西?
翻了翻,作者的文字輕鬆而俏皮,雖然我看了第一頁幾乎可以猜到結局是什麼,但是讀起來也想必不會倒我的胃口。
到門口付了款,於是老習慣邊走邊看,直到上了車,坐下了,我的眼睛幾乎都沒離開過書本。
“你這樣……”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語音怪怪的,從我的鄰座發出,“對眼睛不好吧?”
我疑惑抬頭,望向一張似乎有點麵熟的臉。
他大約二十二三歲左右,端正的臉,一身深色的西服,看起來是個年輕的上班族。
臉的主人一臉認真地看著我,細長的眼裏滿是勸告和不讚同。
我呆了幾秒鍾:“你是誰?”是我的哪個朋友?還是我哪個朋友的朋友?這是我最開始的以為,因為他的口氣不像是陌生人;陌生人不會勸告人別在車上看書。可是這個人……我並不認識。警戒心直線上升,可能我的臉上是一副防賊的樣子,那人麵上一紅,轉開了頭去。
我的腦中有什麼畫麵閃過……“啊……”我想起來了!冤大頭!那個花四百塊買我一條牛仔褲的小日本!一時,我有些發窘,把書合上,放進了袋裏。
難怪我一時沒認出來!
他的發型變了,衣著變了,連口音都準確了許多。上次他的打扮太過休閑和另類,以至於隻像個十八九的男孩兒,今天他卻剪短了頭發,又穿上西裝,感覺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剛才……我的口氣會不會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