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拉開了和衛紹崢的距離。她離開晚宴是為了解開心中的疑團,可是現在茶離走了,她又和衛紹崢獨處在僻靜的巷道裏,不知風徽寧會怎麼想?“徽寧,我出來透透氣,走遠迷路了,正遇上周皇。”她來不及多想,解釋的話不經大腦直接說了出來。明明說得都是事實,卻好似編造的借口。言暖暗暗唾罵自己,再大的事情擺在眼前的時候都不曾慌張,怎麼現在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沒事都像是有事,慌亂心虛、語無倫次,反倒顯得理虧三分。
“是嗎?”風徽寧溫和地笑著,嘴唇的顏色很淡,在燈火的照射下,幾乎看不到血色。他如水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她,似乎在對她說什麼,又似乎什麼也不想再說。夜色拂過,吹起了他肩上的披風,雪白的披風下擺和地上的薄雪溶為一體。逆著燈火拖下長長的影子,把言暖籠罩其中。
“是的,暖……皇後在晚宴上看到了言大人,就跟朕問起了言大人和言夫人的境況。”別人不知道言暖的父母是誰,風徽寧卻是知道的,做女兒的關心父母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衛紹崢在一旁淡淡解釋,平淡的語氣反倒讓人倍覺信賴。言暖是關心則亂,她太在乎風徽寧的感受,所以才會慌不擇言。他無聲地苦笑,在她心裏還是風徽寧最重要吧,否則依她的沉著聰慧,怎麼可能回答得如此糟糕?
風徽寧緩緩側過頭看向衛紹崢,臉上始終保持著溫潤的笑意。“周皇,時辰不早,你勞頓了一天也該疲乏了,請回去休息吧。”他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身後早有侍衛上前,筆直地站在了衛紹崢身邊,恭敬地對著他行了個禮。
送客的意思如此明顯衛紹崢也不好再耽擱,隻得點點頭。“那朕就先失陪了。”他緩緩轉過身,餘光掃向一邊的言暖,她在他的視線裏一點點退後,直至完全消失。腳下的雪並沒有多厚,他卻覺得十分難走,腳步沉重得好似有千鈞重。每一步都邁得格外艱難,每一步都好似被什麼裹住了腿腳,讓他無法向前。
“冷吧,臉都凍紅了。”風徽寧伸出手捂住言暖的臉,掌下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蹙起眉頭,唇角緊緊地抿了起來。“出來怎麼不多穿點?下次喝多了就直接回寢殿歇著,不許亂逛,看都凍成什麼樣了?”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憐惜,淡淡的責備中充滿了關心,讓身後成排站侍候的宮人不由得羨慕起皇上和皇後的伉儷情深。早在皇上還是寧王的時候,就傳言他對府中夫人極是寵愛,現在看來果然不假。一般情況下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都會不悅,可是皇上非但沒有指責皇後,還對皇後噓寒問暖,若不是極其信任相愛,又怎麼會如此?
“徽寧,你不要……”誤會二字還未出口就被風徽寧用眼神製止了,言暖有些無措地看著他,心裏的不安猶如湖麵上的漣漪,一波波擴散,雖然沒有激起驚濤駭浪,卻蔓延了整個湖麵。她本無意,但事實擺在麵前,想讓人不誤會都難。“天色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眼下四周站滿了宮人侍衛,不方便跟他解釋,不如早點回去單獨跟他說。
“好”,風徽寧漫不經心地回答,目光卻一直盯在言暖的肩上。她寶藍色的宮裝外是一件黑色的披風,那熟悉的披風黑得刺眼。他伸手攬過她的肩頭,手指輕輕一挑,她肩上的披風緩緩飄落到地上。
肩頭的溫暖驟然消失,讓言暖不禁打了個寒顫。她視線下移,對上腳邊的那團黑色,剛剛還給她溫暖的披風,此刻卻似失了羽翼的鳥,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她抬頭對上風徽寧的目光,他的眸子猶如染了墨色的清泉,絲絲黑色在清澈的泉水中翻滾、沉浮,猶如黑色的遊蛇吐著信子,讓人不由得生出懼怕之意。“徽寧。”
“冷吧,披上這個就好了。”他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肩頭,低頭細心地給她係好帶子。他做得那麼仔細,那麼小心,好像手中的不是兩條披風的帶子,而是上好的藝術品。“好了,走吧。”他滿意地看著被白色披風包裹的言暖,牽起她的手掌向著寢宮的方向走去。
剛剛還站滿了人的十字路口,現在已經空寂了下來。衛紹崢站在不遠處望著漆黑的路口,白雪覆蓋的地麵上布滿了腳印,他卻能清晰地辨認出哪一個是他的,哪一個是她的。他緩緩走了回去,彎腰拾起了他的披風。黑色的披風上還有淡淡的餘溫,淡淡的餘香。而那留下餘香的人,已經走得很遠了,遠得連背影也看不到了。
肩上是溫暖的披風,掌心傳來風徽寧的體溫,本該是覺得安心的,可是言暖還是覺得忐忑。或許在旁人眼裏風徽寧還是跟往常一樣溫柔,可是她知道他生氣了。剛才在路口叮嚀的話語不是在責備她穿得少,而是在責備她不該騙他說是出來透氣,不該再見衛紹崢。所有的字句都是掩飾,重點的是那四個字,“不許亂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