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癡心妄想(2 / 3)

明明心裏清楚明白,卻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曉。何止是鳳千楚難受,連他自己有時都不願去麵對

“駕……”車夫駕著馬車走了,青酌從車門後探出頭來對仰止揮了揮手,仰止也微笑著揮手,馬車終於在喧鬧的人群中隱去了,仰止的笑也隨之消失。她身後站著個高大的人影,她的目光落在遠方,聲音冷冷的,“計劃有所改變,先把跟他一起的女子給我抓來。”此時的仰止同剛才那個判若兩人,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和那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讓她化身複仇女神,誰見了都會害怕三分。

她擺擺手,身後那人知趣地退下了,冷風颼颼地在她身邊刮過。她拉緊了披風,回到了三樓,從三樓俯瞰,樓下的喧囂紛擾與她無關,早就已經斷了,她的一切都斷了,因為那個癡情的男人,那個她深愛的傻瓜。

青酌剛把鳳千楚扶到主屋門口,鳳千楚就吐了滿地,酒臭味撲鼻。青酌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嘔吐完再把她扶到了屋子裏。鳳千楚虛弱般的趴在桌子上,青酌倒了杯茶給她灌了下去,終於讓鳳千楚有些清醒了,她抬著迷蒙的眼看青酌重疊著的人影,“為什麼?”。

她嘟囔著,青酌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晃著,她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從前她可不是這麼容易哭的人,卻因為她流了這麼多眼淚,這愛讓她好艱難,為什麼怎麼做都不對?

“什麼為什麼?”青酌拉了把椅子坐下,也倒了點茶喝,見鳳千楚突然哭了,一下子措手不及,隻能愣在那裏。

“為什麼就不能喜歡我呢?為什麼?我究竟那裏不好?!”鳳千楚拍著桌子對青酌吼,青酌摳了摳耳朵,完全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你總是這樣。”青酌把頭埋在了自己的雙臂裏。

青酌拍了拍她,“累了就睡吧,傷口還沒好呢。”

鳳千楚很沮喪,她看著青酌,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正視她,她的眼神是很認真的,“我說過我喜歡你,我要再說……”

她的話還沒出口,青酌已經把食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不要說了,不要學我。你並不愛我,你隻是覺得我並不重視你,因為我的心裏隻有凰將離。但你是你,他是他。”青酌的話是忠告也是警告,他的眼神告訴鳳千楚,隻要她再說這樣的話,他就要翻臉了。

“你……”鳳千楚的話就這麼被堵在了胸口,說不出口啊。她捂住心口,那裏正翻江倒海,她皺緊了眉頭,看著青酌為她關上房門。她全身的力氣仿佛都用盡了,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同情,青酌是在同情她沒錯,青酌根本不相信也不知道她是愛他的。

也是,誰會相信,她會愛上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心中隻有別人,如今還算是她敵人的人?無力地趴在桌上,想就這麼死去該多好,偏偏她舍不得,即使到現在這麼落魄的地步,她還是想努力得到她的心,為了她自己。

迷迷糊糊就這麼睡著了,門被悄悄打開,一個高大的人影竄了進來,扛起睡得死死的鳳千楚。趁著微弱的月光,那高大的人影上了屋頂,無聲無息地走了。

青酌一早起來的時候,發現鳳千楚不見了,青酌愣了一愣,但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勁。

正巧這時候,慕容白大步踏進了門,他進門就問,“聽說你和鳳千楚昨天被人襲擊了,現在怎麼樣了?

青酌瞥了他一眼,“能怎麼樣,真怎麼樣了我還能站這裏。”大概是起床氣還沒處撒,或許是因為鳳千楚的離開,青酌的口氣很差。

被青酌的態度弄得很迷茫,慕容白摸了摸臉,想想自己也沒什麼得罪他的呀,於是又問道,“鳳千楚那丫頭現在怎樣了?”猜想鳳千楚大概還沒起床,慕容白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小心地推開門,卻對上了空蕩蕩的房間。

“喂,她人呢?”真是太奇怪了,兩天前鳳千楚突然出現在青酌麵前,也不說來意,隻是靜靜的跟著他。他知曉,自那日京城泫王別院夜雪煙死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情,可他都沒能湊上熱鬧。慕容白生自己的悶氣,抱著胸,鼓著臉站在那邊不講話。

“她走了。”青酌拍了他一下,嫌他擋路把他推到一邊。

慕容白愣了一下,“怎麼走的?去哪裏了?”

“我怎麼知道。”青酌不耐煩地回答。

“啪……”慕容白巨掌拍在青酌的肩上,“你個混蛋,她走了你怎麼不去追,萬一她出什麼事情了你怎麼辦?!”

慕容白急得在院子裏團團轉,青酌卻好像沒事人一樣,慢條斯理地漱口洗臉,“你到是說話呀!”慕容白一把奪下他的毛巾,使勁在他臉上擦,把他的鼻子都擦紅了。“好了,快說,現在怎麼辦?!”把毛巾往旁邊一放,拉了青酌進屋裏,把他推在了椅子上。慕容白叉腰俯視青酌,一臉凶巴巴的表情。

青酌“撲哧”一聲笑了,摸了摸鼻子,“你那麼緊張幹嘛?”

“我才不緊張!你的事我瞎起勁個頭啊!切。”慕容白甩頭,眼角卻瞟向青酌。

青酌還是笑,笑著笑著,那表情就不自然了,他撐著下巴的手突然“啪……”的一聲拍向扶手,扶手應聲而斷,“我怎麼知道她……”,青酌話說了一半就再說不下去,停了許久,眼眶紅紅的澀澀的,他用雙手遮住臉,胡亂在臉上抹著,一會兒又用手指敲起椅子,坐立不安的樣子全入了慕容白眼裏。

慕容白把青酌抵在椅子上,難得他的表情這麼嚴肅,“你現在就去把她追回來,免得以後後悔。”

青酌同他對視了一下,猶豫地搖頭,慕容白改用更凶狠的眼神看他。“你當初就那麼放任凰將離離開,你想重蹈覆轍?”

青酌想了想,心有所動,終於堅決地點頭,飛奔去馬廄,從馬廄裏牽了匹新馬來,他跨上就走,慕容白點頭,“這才對嘛,早就知道你對她有點意思,嘿嘿,還是我聰明啊。”慕容白對自己大加讚歎了一番,也出門上馬,一起去找人了。

青酌把偌大一個城裏裏外外都翻遍了,但鳳千楚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沒有關於他的絲毫線索。慕容白也同他一起找,找了三天一點消息都沒有。青酌在馬上望著城門,愣愣的,腦袋裏一片空白。突然思考著,如果沒了鳳千楚他的生活會怎麼樣?其實也不會怎麼樣,但是他心頭空落落的又是什麼?慕容白沒有打攪他,獨自回去了,留他一個人慢慢想。

青酌突然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分明就是鳳千楚,他追上去才發現認錯人了。在街頭他迷失了方向。他感覺心裏好難受,莫名的失落感全湧上了心頭,孤獨與寂寞一起臨襲,讓他的人生突然變暗淡了。

青酌騎馬來到城外,想散心,但是那麼多紛繁苦惱卻全圍繞著他。他忽然想起凰將離,記憶裏凰將離曾對他說過,隻要能有自己愛的人陪伴著,即使世界上隻剩下兩個人,都不會感覺寂寞。

他當時不以為然,現在卻覺得如同至理名言,如果此刻能有當時無名山上那個女子的擁抱,即使隻是片刻,都能讓他感覺溫暖。他歎了口氣,也許那女子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甚至不能確定鳳千楚對他的感情。

遠處山巒疊嶂,如同翠綠的屏風,濃墨重彩。天人的神來之筆寫就的河山,曾經和凰將離約定要一起踏遍,但先是自己失約,現在她大概也要失約了。蒙蒙的霧氣遮蔽了山巔,那裏是最接近天的地方。青酌回馬進城,天漸漸暗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不知不覺居然來到了歸酒居,他正巧不想回家,下馬就進去了。姑娘們都圍了上來,他笑了,左擁右抱,他青酌就該是風流的不是麼?失去了凰將離,那些情愛該同他無關。

“來了?”笑吟吟向他走來的仰止依然美麗,他摟著懷裏那姑娘對仰止笑。仰止坐在他對麵,依然要了一壺菊花茶,她喝了一小口,問道,“上次同你一起來的那個人呢?”

“她已經走了。”青酌那了顆葡萄喂給懷裏的美人。

仰止笑笑,又喝了口茶,笑在她喝茶的瞬間退去,她看青酌的眼神變得淩厲,可惜青酌沒有看到。“有興趣去三樓麼?”

三樓一直是隻有貴賓且是受此店主人之請才能去的,青酌扶他懷裏的姑娘站起來,他也起身對仰止道,“榮幸之至。”

仰止優雅地走在前邊,青酌隨後,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花香,很清幽,同這家店的布置並不匹配。

上了三樓,一切都不同於樓下的富麗堂皇了,都以簡約素雅為主。仰止拍了拍手,侍女們端來了水果佳肴放在一張圓桌上。仰止對青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青酌欣然入席。

“果然很豐盛。”

仰止點頭,“的確,待會兒如果你不嫌我技藝生疏,我還願意為你彈奏一曲。”她指了指案幾上的古琴,紫檀木做的古琴,音色比一般古琴更悅耳動聽。

青酌鼓掌道,“姑娘果然才藝無雙,能得姑娘一曲是在下的榮幸。”

兩個人都是有禮而客套的,酒過三尋,青酌也放開了,兩人暢談了一番,青酌深有相間恨晚的感覺。仰止讓人撤了殘羹,上了上品的杭白菊一壺,她自己在古琴前坐下,調撥了一下,然後,旋律就像流水一樣,回蕩在房間裏。音色清潤,一曲《巫山看雲》,水聲潺潺如在耳邊,鳥叫猿啼聲聲動聽。青酌品茶品曲,點頭讚歎著仰止琴藝的精妙,但一曲未終卻戛然而止了,青酌詫異地看著仰止。

隻見豆大的汗珠從仰止額頭滴了下來,青酌上前去扶,仰止腹痛得很厲害,隻能躺在床上。

“真是不好意思,掃了你的興了。”

她的嘴唇發白,臉色慘然,讓青酌看著心疼不已。“你的身體要緊,我去給你叫大夫。”

才要走,卻被仰止拉住了,仰止搖頭,“有藥。”她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個白色瓷瓶。

“是那個?”青酌邊問邊走去取來給她,但她的手顫抖得很厲害,青酌打開了瓶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是花香,“是這個麼?”從來沒有什麼藥是用花做的,青酌覺得奇怪,但見仰止點頭,他就倒了幾顆在手上,紅色的藥丸,顆顆如珍珠大小,取了杯水讓仰止服下了藥丸。

過了些時候,仰止的臉色轉好了,青酌也鬆了口氣,“好些了麼?”仰止點頭,雖然臉色還是很差,但是她笑了。

“那我先走了。”青酌起身告辭,仰止派人來送他下樓。

青酌剛離開,仰止就從下了床,從抽屜裏取了另外一個藍色的瓶子,同樣的造型,裏邊是紫色的藥丸,取了同樣的劑量服下。她倚著窗闌看著青酌離開的身影,嘴角勾起的笑讓人背上一寒,青酌在馬上不知怎麼就打了個噴嚏,仰止撲哧一聲笑了。片刻,她身後站了個高大的人,她沒有回頭,懶懶地問道,“她怎麼樣了?”

“一切正常。”

簡短的回答,但正是仰止想聽的,仰止點頭讓男人退下了。

聽樓下一曲終了,滿座又起喧嘩,她輕歎了一聲,什麼時候,她能看破這種種呢?偏偏,她為了他而癡情至此,他該不會怨她吧?托起茶盞啜了一口,仰頭看天,窗外,月華如練,月照當空,卻清冷得不似照在這繁華的人間。

“都這麼晚了呢”,仰止歎口氣,她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撫摩著自己的臉,半晌,才取下簪子,烏黑的秀發像瀑布一樣灑下。她把一縷縷青絲重新梳理好,抹上發油,戴上簪子、金花、銀片,在臉頰上撲了層淡淡的粉,畫眉、點唇、灑香粉,一道道工序,把她的臉裝扮得好精致。她愣愣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學化妝的?她自己也記不得了,隻知道是為了他,即使他看不到。

對著鏡子流眼淚成了她每天的功課了,似乎是條件反射,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總要流點眼淚,讓眼淚化花了這精致的妝容,反正無人欣賞,就當作是自娛自樂吧,或者,是自憐自哀?

下輩子也不可能讓他為她畫眉了吧,他的下輩子還是會許給那個傷了他的男人,她要等多少個輪回?等到她的玉顏成灰?那她不如下輩子不要再等了吧。可是,她真的會不等嗎?她最了解自己,不到黃河心不死,但到了黃河,她也不會心死。生生世世就這樣,總有一世會等到的吧。

這樣的自己,真的,好可憐。

她仰止,是那秦淮邊眾多煙花女子中的一人,淡漠的笑靨,冰冷的眼神,是媽媽對她的教導。她說,仰止,你不需要曲意奉承,你不要嘩眾取寵,你隻需靜靜的坐在台上,纖指撫琴,便會有無數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因為,你有一雙讓世人驚歎的眼眸。仰止,你是我這二十年來的,最得意的作品。

她不過是一件作品,縱使貌比西子,縱才勝文姬,她也隻能充當一個工具,男人們用來取悅的工具。當然,她與其他的女子不一樣的,她們要出賣的是身體,而她要出賣的是她的色相,還有琴藝。媽媽說,仰止,等你到了十八,我就幫你找個好人家,將你放出煙雨樓,這煙雨樓,已經多少年沒有出過一個出人頭地的人了。

出人頭地?她嗎?她不曾想過,其實在她的心裏,從來都未敢奢望,會有一天離開這煙雨樓,從青樓出去的人,能有幾個出人頭地?

若為奴,一生為奴,若為妓,一生為妓。很多事情那麼簡單,可是很多人就是想不明白,就像媽媽,她當年若真的能離開風塵,就不會有今日的煙雨樓。

於是,她心甘情願的在這煙雨樓當,趁著年輕,拚了命的賺錢,若是老人,也不至於餓死街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她遇見了他。

是一個雨夜,淅淅瀝瀝的雨下個不停,原本喧嘩的煙雨樓也在夜色中沉寂了下來。

她獨自坐在房中,對著那蕭瑟的夜雨發呆,喟然歎道:“看,天氣不好,連嫖客都沒有心情出門了。”

秀兒端來了薏米羹,哄著她吃了兩口,她便再也沒有胃口了。抱著琴,向濃黑的夜色走去。

三月,夜風很冷,雨絲淅瀝,本是落寞的心情,又憑添一絲惆悵,再過幾天,便是她十八歲的生辰,到了那天,她便要真真正正的成為一個女子,是從此隨人而去呢,還是依舊墮落在這風塵之間?思忖半日,全無答案,心內惶惶,不得而語。手指輕撫,便是哀怨。

那一夜的秦淮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遠遠望去,那一襲月白衣裳,在冷風中分外鮮明。

是誰?在這雨夜中煢煢孑立,是誰,未被這淒清的琴聲驚擾,在橋上猶自歎息?

出了城約三百裏的地方有條瀑布,它處在密林的深處,人跡罕至。瀑布旁有一棟房子,全木質的房屋在這苔多地濕的地方顯得有些突兀。屋子裏隱隱傳來了一聲巨響,卻被瀑布的隆隆聲阻絕了。

“混蛋!居然讓她逃了!媽的!”一個男人抬手一鞭子揮在桌子上,桌子應聲斷成了兩截,他身邊還有一些黑衣人,各個噤若寒蟬。男人惱怒地瞪著他們吼道:“看什麼看……還不快追!一群酒囊飯袋!”他邊吼邊揚起手中的鞭子,作勢要打,轉瞬間屋子裏的人都不見了,男人眯起眼睛,陰沉的臉在微弱的月光下冷得可怕。他揮手一鞭劈在門上,木門經不住他的摧殘,頹然倒在地上。

等候在外的坐騎長嘶一聲,等它的主人一坐上,立刻發足狂奔,“啪……”的一聲,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在它的臀上,痛得它愈發拚命。馬上的男人望向月亮,那皎潔的月,清亮的光,怎麼在他看來是這麼的可惡,他對著月亮發誓,隻要讓他抓到那個女人,他一定要讓他吃到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