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狂卷了幾米遠的劍芒明月般耀眼,而在這過於銳利的光輝中,那人依然笑意盈然,道:“我其實也不是那麼不想出手的。”
就在那玉簫被拔出的那一刻,別院四周傳來轟隆聲,像是一隻整齊的軍隊行軍而發出的聲響。鳳千楚感覺到異樣,躍身上的屋頂,不由愕然。
別院被一群麵上蒙著黑巾的人包圍了,他們的手中都那些泛著寒光的長戟,那尖銳的利器正對著別院,宛若隻要有人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衝進來。
孫麟在他出簫的那刻就大驚地往後一躍。與對方這一比,他的攻擊簡直就是螢火暗星,完全無法抵擋……他雖然好鬥,但也不是沒有眼光,當機立斷地欲脫出劍光範圍。然而從看見到後退,到底還是慢了一步,肩膊給對方一簫刺中,他幾乎是狼狽得被那一招給刺飛了出去,踉蹌幾步才勉強站穩。抬頭一看,那人站在原地,並沒有追擊的意思,隻是臉上的笑容現在看起來卻多了幾分冰冷無情。
“好劍法!”難為孫麟肩頭冒著血還能忍痛誇獎對方,他深吸一口氣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你是青酌!”
“你早點認出來就更好了。”
青酌沒有否認,看向鳳千楚道:“對不住,傷了你的客人。”
鳳千楚神色看來相當難過,她依舊站在屋頂,隻是默默地取出一瓶藥來扔給孫耀,自然不可能對秦詩魂說“沒關係”。她甚至找不到什麼話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說。
“外麵的人,是你帶來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最終還是問出口。
青酌把玩著手中的玉簫,神色如常,淡淡的瞥了眼別院的牆,點頭道:“你以為我為何會出現在此呢,自然是為了抓你們回去,那些人是南陲的軍隊,隸屬於夜郎王,現在,他們屬於我。”
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憤,垂在身側的雙手顫抖著,閉上眸子,掩去其中複雜的情緒:“為何,青酌,為何要與他們狼狽為奸?”
神色微變,但又很快的掩去。青酌嘴角的笑意漸漸的斂去,他將玉簫放置嘴邊,輕吹出一個淡淡的樂章,但那樂章就如同一個訊號一般的,別院外的軍隊赫然邁出了步子。
好在這時步嵐泫也正趕到,這事卻不用她來處理了。
步嵐泫趕來時,事情已成定局。孫麟肩上有傷,所幸不重。鳳千楚與青酌對峙而立,而那雁卿那邊一問,這事似乎完全怪不得青酌,隻能說是孫麟自找。聽了事情原委,饒是慣常心氣平和的步嵐泫,現在看孫麟也赫然有種無言的感覺。
隻是此刻,步嵐泫已顧不得孫麟,別院外的軍隊隨時都可能衝進來。
“青酌,你這是何意?私自帶天朝的軍隊包圍本王的別院,你可知本王可判你大不敬之罪。”步嵐泫平時雖無厘頭,但畢竟是王爺,在這場合自然也是有著無比的皇族的威嚴。
麵對步嵐泫的氣勢,青酌卻是不為所動,他的目光落在別院深處,淡淡道:“還請王爺將凰將離交出,那麼青酌便是立刻帶著這些人離開。”
“可笑,你用什麼身份來威脅本王?你又用什麼身份來抓她?”步嵐泫嗤笑一聲,目光變得森冷,“就算你是赤焰山莊的莊主又如何?也不過是江湖人而已,就算你家世代金戈鐵馬,但在你父親那一輩便是交出了軍權,你雖有夜郎王的授意,但也無法從本王手中將人強行帶走!”
步嵐泫這話便是阻斷了一切的後路,也是明明白白的告訴青酌,他今日,或是往後都無法從他的別院內將人帶走。青酌的麵色變得難看,他緊緊地凝著步嵐泫,張了張嘴,便是問道:“你步嵐泫是這天朝,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王爺,為何要如此保一個江湖女子?莫不成王爺也是瞧中了凰將離的美貌?”末了,便是一聲鄙夷的輕笑。
“江湖女子?”步嵐泫勾了勾唇角,“自然,單憑一個殺人無數的江湖女子的身份本王是不屑保她的,但她凰將離,可不止隻是一個江湖女子而已。”頓了頓,步嵐泫卻是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讓人知曉凰將離的身份。
隻是青酌卻是不依不饒,發狠的冷笑一聲,手中玉簫一拋,暗器似的直朝步嵐泫射去。步嵐泫微微側身避過,但那玉簫如同是有靈氣一般的,調轉了方向又是直朝著步嵐泫的胸口而去。步嵐泫麵色微微一變,腰間長劍赫然出鞘,劍身與簫身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響。玉簫在劍身環繞一周之後便又回到了青酌手中。
“嗬嗬,我倒是沒想到一隻不顯山不露水的泫王爺,也有這等本事。”青酌一手抓過玉簫,撫摸著那冰涼的簫身,歪著頭睥睨著步嵐泫,“隻是不知我們天朝偉大的澈帝有沒有這般的本事,從我那重重包圍中突圍出來。”
“皇上!”雁卿驚呼一聲,便是躍身至外牆之上,雙目望去,便瞧見了那被軍隊包圍在其中的修長的身影。那身影雖是被眾人包圍著,但卻依舊在那泛著寒光的長戟中遊刃有餘的穿梭著,這讓雁卿提著的心鬆懈下來。他回頭朝著正用擔憂的眼神凝著他的幾人點點頭道:“皇上無礙。”
話音剛落,便是一道錦藍色的身影從自己的身邊飄然而過,落在步嵐泫的身邊。步嵐澈麵無表情,眸光也是冰冷異常的看向青酌,“青酌,你想知道凰將離的身份,那朕便告訴你。”
“她……”欣長的手指朝著身後一指,便是指向那不知何處出現的凰將離,步嵐澈清冷的嗓音帶著不容置疑,“她,凰將離,便是朕的姑姑芯蘭公主的女兒,是本朝的公主!就憑你,和一個外姓的王爺,帶不走她。也絕對不能冒犯她!”
愕然一片,隨後便是寂靜。整個別院靜得如同深冬的夜晚,沒有一絲的聲響。除了已經知曉凰將離身份的幾人,最愕然的還是凰將離與青酌。睜大的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的蜷縮,又鬆開,她上前一步,將目光投向鳳千楚。
感受到凰將離詢問的視線,鳳千楚別過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了半晌之後,最終還是點點頭。早在卻尋凰將離之前,步嵐澈便是找到了她,告之了這所有的一切,自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從魏老的耳中聽聞的。
她也從未想過,凰將離竟是前朝公主的女兒,從未想過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芯蘭公主甘願為鳳子衿身下孩子之後,便是服毒自殺,隻為了成全鳳子衿與步卿遙的那份深情。
可誰又能知曉命運如此的捉弄人。
鳳月夜與凰將離,命中注定了,這輩子,都隻能彼此傷害,彼此錯過。
“我爹是誰?”凰將離的聲音很低,低到眾人隻為聽到了幻覺。
步嵐泫眨了眨眸子,想也沒想的回答道:“自然是鳴鳳山莊的妖君鳳子衿。姑姑當年便是甘願為了他付出一切,我還記得小時候的驚鴻一瞥,那人站在姑姑麵前,那眉眼竟是比姑姑和夜雪煙還要令人神魂顛倒。”
身子微微的顫抖,凰將離卻是將情緒隱藏得很好,“鳳月夜的父親是誰?”
“不要說!不許說!”鳳千楚宛如是再也製止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叫一聲便是從牆上飛下,緊緊拽住凰將離的手,欲將她強行帶離。可凰將離卻是一心想知道答案,她的雙腳就像是在地麵上身根了一般,任憑鳳千楚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法撼動她。
“告訴我。我與鳳月夜是何關係。”凰將離執拗地甩開鳳千楚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著步嵐澈。
“不要說,求你,皇上!不要說!”
鳳千楚拚命的搖著頭,杏目泛紅乞求般地看向步嵐澈。可那泫然欲泣的眸子卻是沒有打動步嵐澈,他依舊麵無表情,但話語卻是異常的清晰:“鳳月夜是遙王爺與夜雪煙的孩子,也就是你的表哥。你們之間有著血緣,就如同你與朕,與嵐泫的關係一般,你們是表兄妹。”
步嵐澈的話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從凰將離的心頭上一片一片的割下鮮紅的肉,頓時便是鮮血淋漓。
所有的幻想,這十八年來,自己為她心中所愛做的一切,都這般的瓦解。
他們居然是兄妹!
他們居然有著血緣關係!
他們……嘴角漸漸勾起了一絲笑意,凰將離垂下頭,淺笑從她裂開的嘴中溢出來,漸漸的,漸漸的擴大,變得異常的張狂。
這算什麼?這十八年來的付出算是什麼?自己片體鱗傷,到頭來,換到的卻是他們的血親關係!
可那笑在鳳千楚的耳中是那般的絕望,眼淚已然是抑製不住奪眶而出。鳳千楚從背後環住凰將離近乎顫抖的身體,緊緊的,緊緊的,扣在她腰上的雙手不斷的用力,像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將離姐,求求你,冷靜下來!求求你!不要想了!求求你!求求你!”
她在她的耳邊不斷的呢喃,可凰將離卻是置若罔聞,依舊故我的笑著。莫約一盞茶的功夫,凰將離似乎累了,她才漸漸的停下來。凰將離垂眸凝著腰上的那雙手,宛若安撫的輕拍了兩下。
“小心……”
步嵐泫拽著兩人閃開,一躍到一旁的樹上,剛才兩人站立等我位置,留下幾枚梅花型的毒鏢。
步嵐泫與步嵐澈對視一眼,不由地暗自驚歎,那人居然也是找到了這裏。
凰將離的視線落在外牆,看著四周迅速圍攏的黑衣人,緊緊握了握鳳千楚的手。
“看來,今日一戰,在所難免。”
立於牆頭的青酌凝著凰將離,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如今,就算是知曉了鳳月夜和她不能在一起,那又能如何呢?自己與她之間,就算回得了過去,亦是回不去當初了。
三人一前一後的下了樹,步嵐泫拔出劍,鳳千楚腰間的長鞭亦是纏繞在手中。那些黑衣人卻是停在幾人還有幾丈之外的距離,沒有再靠近。
雁卿思索了片刻,便高聲道:“既然已經來了,還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我沒有想要躲,隻是走得慢一點,幾位這就等不及了?”
這一次來的黑衣人,沒有再蒙麵,而隨後而來的男子更是一襲白衣的打扮。
雁卿和鳳千楚暗暗思量,對方的意思是不需要再隱藏身份了,難道是想……滅口了?
鳳千楚下意識的將凰將離護在身後,對方卻是不領情的向前邁了一步。
隨著白衣人慢慢走近,鳳千楚和凰將離不由心底閃過一絲驚訝,但是臉上卻未露出破綻。鳳千楚知道,這是最好的套話機會。
“兩位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嘛。”來人的口氣帶著幾分輕佻和調笑,他的視線從眾人身上掠過,最後落在鳳千楚和凰將離身上。
凰將離懶懶的看了鳳千楚一眼,後者會意,微笑著對來人說道:“有什麼可吃驚的,我們早就已經猜到是你了,夜郎王。”
“果然聰明。”夜郎王哈哈大笑起來。
鳳千楚雖然笑著,手上的鞭子卻沒有放下分毫。“小女子心中尚有疑惑,還望夜郎王明示。”
夜郎王笑著並未搭話,雙手背在身後,看著鳳千楚,可鳳千楚知曉,他的視線實則是落在凰將離身上。
“敢問夜郎王,王府何時變成了暗煞基地?”
夜郎王麵上微微一變,仍然笑著問:“小千楚何出此言。”
鳳千楚道:“明人不說暗話,夜郎王,我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鳳千楚雖然一臉笑意,心裏倒是有些打鼓,這些都是她的推測,現在大膽的說出來,不過是想從夜郎王這裏求證她的猜測到底對不對而已。
看起來,似乎猜中了。
迎著夜郎王那似有似無的目光,凰將離的嘴角依舊勾起淡淡的笑意。但她藏在袖中的手卻是微微的勾起,示意著雁卿帶著步嵐澈和步嵐泫趕快離開。
“哈哈……”夜郎王笑了起來,“有意思,不妨說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鳳千楚還未曾開口,便見夜郎王臉上的神色一變,狠狠的道:“若是說錯一個字,我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即使我說對了,也未必能死得好看吧。”鳳千楚很難得的打趣起對方來。
夜郎王沒有再說話,隻麵無表情的看著鳳千楚。
鳳千楚想了想,這才說道:“我一直很奇怪,為何當日禦劍山莊被滅門,那些武林人知曉月夜和將離在朝陽城。他們易過容,行事也低調,怎會被人認出。這其中定是有人將他們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可絕對不是青酌或者是鳴鳳山莊的。既然不是他們,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他們被時時刻刻的監視著,能做到這般的也就隻有你,夜郎王,這個夜闌城的霸主。而暗煞,在這一年多來,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卻是未收到江湖發出的尋殺令,我想,能製約江湖人的人,除了鳳月夜也就隻有你這個位高權重的人了。”
夜郎王笑著說道:“果然不愧是鳳子衿和夜雪煙教出來的弟子,然後呢?”
鳳千楚並不想將碧珠的事情說出來,,仔細思考了一陣才說:“我一直很奇怪,作為四大山莊之一的鳴鳳山莊為何會從錦陽遷移至夜闌,非得與你這個夜郎王比鄰而居。而這些年來,夜郎王你在江湖上雖也是名聲赫赫,但也沒有更大的建樹,你任憑著鳴鳳山莊發展,作為一方霸主,怎可能容忍自己的地盤上,有另一方勢力逐漸強大。直到近年來發生的一切,暗煞的刺殺還有各種各樣的陷害,讓我終於是明白,夜郎王你,隻是想將鳴鳳山莊在最鼎盛的時候覆滅。”
頓了頓,鳳千楚小心翼翼地瞧著凰將離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這才繼續說道:“而暗煞的首領每次出現都是戴著麵具,這就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暗煞根本沒有設首領這個位置,二是,暗煞的首領……見不得人。”
“哈哈哈,見不得人。”夜郎王笑得越發誇張,隻是那笑意卻並未沒有到達眼底,“我真想知道那個人聽到你這麼說時,會有什麼反應。”
“是夜雪煙吧?能讓你聽從她的吩咐,能讓你出手暗算我們,能讓你現在站在這裏聽我廢話,她才是暗煞現在真正當家作主的人,對不對?”
鳳千楚沒有發現,夜郎王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陰狠。而此時,該走的人都已經離開,整個偌大的別院,隻剩下了鳳千楚凰將離還有與之對峙的兩人。
將步嵐澈他們的動作看在眼裏,但夜郎王卻是沒有任何的動作,仍由著他們離去。下一秒,夜郎王已經笑著說道:“沒想到,這麼一點點的線索就能讓你們想到這麼多。”
所以,必定不能留下活口。
明白夜郎王以對她們嚇了殺心,但麵色依舊不動聲色,仔細觀察了一下老神在在的夜郎王,鳳千楚狠了狠心,決定下一把賭注。
鳳千楚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卻並不說話。夜郎王卻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弄得背後發毛,當下便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有一個疑問。”始終未曾開口說過話的凰將離突然開口,她目光灼灼地望著夜郎王,“還請夜郎王為我解惑。”
“你那麼肯定我會答應?”
“不,我一點把握都沒有。”凰將離緊了緊握在手中的另一個人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隻是想求證,夜郎王,你可曾真正愛過芯蘭?”
夜郎王顯然是沒有想到凰將離會問出這般的問題,當即愣在了原地。
鳳千楚趁著這時將手裏的暗器發了出去。
夜郎王好歹也是練武多年的人,雖然身份有些狼狽,但是仍然避開了鳳千楚扔出的暗器。正想調笑她們一番時,卻突然覺得呼吸開始不順暢起來。
“你……”
凰將離看著鳳千楚無聲笑了,說道:“看來,他們對你並不是很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