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九章 何處是晴空(1 / 3)

碧海無波,瑤台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晏殊《踏莎行》

五年後,紫禁城。

“你們慢點!”寧妃的叫嚷聲似乎並沒有讓她麵前的幾個孩子停下腳步,依舊戲耍追逐著。

已經十歲的朱祁釗早已搬離了後宮,而是和眾多皇子一同住在東西六所,更準確地說他住在東二所。此刻和他玩耍在一起的正是他同住一處的一個侍讀一個伴讀以及宮中人稱二公主的皇五女朱雨旻。

要知道搬出後宮的皇子是不常見到自己的母親的,寧妃能出現在這裏是皇上特別的恩寵。

“臣拜見寧妃,娘娘千歲!”一聲冷冷的熟悉聲劃破耳際出現在寧妃身後,讓滿臉笑容的寧妃不得不回首看著這個微傾身子行禮的男子。

“沈大人,好久不見了!”這幾年下來對於沈擷可能是任寧妃最熟的外臣了。

“托娘娘的福,臣一切康好。”沈擷馴良的樣子令人看來覺得有幾分的可笑,然而寧妃卻不會笑,而是語重心長。

“來看看懷兒是嗎?”這幾年下來積攢著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大,而事實似乎也一直近在咫尺。

沈擷隻是笑,看著園中歇憩玩耍的孩童,最為年長也不過是那個才十五歲的少年——侍讀陸維茵,陸慶海的兒子,高輕羅的表弟。

五年前,他在晴雨山莊苦侯一月有餘卻等不到愛人歸來,無奈之餘幸而有懷兒陪在身邊方所紓解。兩人之間更是培養出了父子之情,縱然朱祁釗對於真相尚不知情,卻也對這位沈叔叔心生孺慕。

“沈叔叔,我覺得你就像父皇一樣!”

是以在沈擷決定離開京城去杭州時,懷兒還哭鬧了好一陣子,沈擷又隻能把他從宮中接回沈府。臨走前,沈擷請了自己的兩位拜把兄弟過府。

“見過秦、於兩位叔叔嗎?”

懷兒想了想,略點了頭,就跑了下去。

“大哥,那、那個、剛剛那是九皇子?”秦太池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結拜兄長。

沈擷笑了。

於淨涵仍算是鎮定:“年後元夕宴的時候,聖上請了群臣參加家宴,是以對於九皇子我們還有些印象,隻是不敢確定!”

以於淨涵的謹慎自是不會把話說死,可眼神是肯定的,因為祁釗肖似先帝的麵容。

“懷兒是我的兒子。”

“郡主的兒子?”於淨涵的問題很奇怪,卻又切中命害。

“我希望你們能幫我照顧懷兒,在我離京後,雖然他在宮中不會有事,可是為兄日後鞭長莫及總不必你們身在朝中!”沈擷沒有回答於淨涵的疑問,卻用囑托默認了一切。

“大哥!”秦太池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停下。如今他們幾個皆是嬌妻美妾陪伴在懷,而大哥與郡主卻天各一方,父子不能相認,著實令人唏噓。

“什麼都別說了,日後懷兒的教養煩請二位賢弟多替聖上分憂。”

“這個自是當然,大哥就放心吧!”秦太池仗義的應承,伴著的是低沉的聲音。

“大哥,皇上昨日曾在翰林院提及要為九皇子選太傅之事,若是大哥不棄淨涵願接下這啟蒙一職。”

沈擷驚訝,若知今日於淨涵位居侍郎本是沒有空閑的。

“淨涵,如是你能近身照料懷兒,為兄自是求之不得。隻是這樣來你會不會分身乏術,太過辛勞?”

“隻要皇上能夠信得過我,大哥你也不會介意我是武將出身的話,就把懷兒交給我!”

就這樣於淨涵成了九皇子的太傅,這在很多朝臣中看來甚為詫異。緊接著,秦太池又把自己的小兒子秦風送到九皇子身邊做了伴讀。直到前年中秋過後,懷兒上了太學,便又是由於淨涵親自為他挑選的侍讀。

那時陸維茵隨父祖進京為皇上祝壽住在車府,一幹眾人上至皇上下及群臣對這個尚未束發的少年皆是讚不絕口。皇上便開口讓他到太學讀書,於淨涵也就奏請讓他到宮中給祁釗做侍讀。

對這個少年沈擷是打從心中喜歡的,於是今日也想給他說門親事。

“沈伯伯來了!”十一歲的秦風最先發現了站在寧妃身後的沈擷,幾個孩子便一起兒的跑了過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太傅說我下個月可以開始學習資治通鑒了!”祁釗一見沈擷首要便是獻寶,表明自己並未荒廢學業。

“沈大人此一去足有三月餘,想來又是有很多見聞,維茵多想討教!”

“這也不急——”沈擷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當然不及,沈大人答應我的麵人兒呢?”說話的小旻兒,不過七歲的丫頭,卻也是頗具威儀。

“公主的吩咐,臣下怎敢慢待?”沈擷狀似恭敬,實則卻也當她如自己孩子般的疼哄。

“真的?我才不信,要不你怎麼總是隻帶九哥出門戲耍?”

“喏,給您了,這回公主可信了!”伸手將放在手中的錦盒打開,一個精致的麵人兒便在其中。

“真真是!”興高采烈地拿了起來,反倒不管了別人。

“維茵啊,你且說說,我這有一門親事說與你,可願否?”沈擷興致盎然,當事人不見顏色,反倒是一旁聽者頗為驚異。

“到說的是誰?”祁釗尚還是小兒心性,一下子便好起奇來。

“你且聽聽再說!”這話是對維茵說得,反手又言,“秦風也好奇?怎麼不往你家中想想,尋思人選!”

“伯父的意思是?”十一歲的秦風已經頗具沉穩風采,文武亦是兼得。

“哎呀,是沛姐姐!”祁釗尖叫,“秀頎,這回真真是你討到了便宜啊!”

秀頎是陸維茵的字,平素他們在一起時不分尊卑主從一律皆是喚字的。

陸維茵亦不言語,反倒是秦風說:“沈伯父,這個主意可是我父親出的?他是心中害怕女兒嫁不出去,才會這生早早打算!”

“莫衝,你別胡說!”沈擷做長輩的尚未訓斥,而維茵卻已先生不滿。

“秀頎,莫不是你真的喜歡沛姐姐?”

“秀頎,我這是為你著想,我大姐著實被我爹娘慣壞了,連我大娘的話都聽不進去!”

三人各異的反應,看得沈擷心裏開了花。

“維茵,你倒意下如何?”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維茵不敢置喙!”恭恭敬敬地一揖,言下之意早已不言自喻。

“如是甚好,回頭我與你祖父商量。”

“這麼說以後秀頎和莫衝便是姻親了!”祁釗欣幸,而沈擷這個做媒的長輩心中卻破不是滋味,連年紀輕的後生晚輩都要成親了,他和情兒確實仍舊見不得麵,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祁釗他們幾個說是明日太傅要考試,便回去溫書了。沈擷一人也要出宮,這才想起寧妃一直站在他們身側。

“沈大人和懷兒他們幾個的關係,真的是親如父子啊!”

“娘娘過譽了!”

“有一話,不知當不當講,沈大人覺得?”

“娘娘有話可直言,沈某定是知無不言!”

看著朱祁釗遠去的背影,寧妃感歎:“懷兒應是沈大人的骨肉吧?”

沈擷一愣,不知她是從何而知,這件事至今連懷兒尚還不知曉。

“大人莫要驚奇,本宮也隻是猜測而已。”

“娘娘由何而得?”沈擷籲了口氣,但輕鬆的口氣分明便是承認了。

“開始時,我也以為懷兒是皇上的親生子。懷兒還小的時候,每每月近端陽皇上總是帶他出宮,半月多再把懷兒送回來。我不能多問,直到懷兒三歲的時候,一日他自己與我提起‘娘’,還說不是我,我便曉得懷兒每次出門都是去見他的親生母親,以為不過是聖上在外置別苑安置夫人。直到後來沈大人回來了,聖上特別讓你和懷兒親近,加上想起當年郡主未婚懷孕和流產的風波,不知為何我就是把事情連在了一起。約莫是早年車夫人的那句‘沈大哥’所致!”寧妃笑了笑,“大人,我沒說錯了吧?”

“寧妃娘娘蘭心慧智,怨不得當年思鄉決定把孩子交給你!”沈擷感慨。

“蒙郡主不棄,雖不得摯友卻也引為知己,實屬幸焉。”

有些事情若沒經曆過,誰也說不出是幸還是不幸!

“喏,你們爺倆快吃吧,好像是誰餓了你們幾天似的,快些吃,不夠啊奴婢再去煮!”玉蔻將一盆打鹵麵端上桌子,很快就被沈擷和祁釗搶吃一空。

祁釗一邊吃著麵,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玉姨……不用了……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