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不浪漫的終身定(1 / 3)

生活仍一如往昔地繼續,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滯不前。時間的流逝衝淡了悲傷,情緒穩定了,心境平靜了,失去父親的孩子臉上逐漸出現笑容,偶爾也會傷慟,偶爾也會落淚,但日子並沒有如料想的一團糟,周圍也依然進行著婚喪嫁娶,人生大事。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自家的悲戚,不影響他人的喜慶,活著的人們,永遠都是積極而充滿希望的。

“唉,好忙,下午還要趕一場婚禮。”許盈靠在鍾辰皓肩頭歎氣,“幹嗎都趕在五一期間結婚?酒席訂不上,場地爆滿,飯店門口的充氣龍門橫楣上要貼三四對新人的名字,一層壓一層,萬一揭錯了怎麼辦?”

“五一大家都休假,比較有時間趕場。”鍾辰皓笑,“你要是覺得不好訂酒席,日子定在六一怎麼樣?”

許盈臉微燙,瞪他,“守孝三年。”

他撫摸她長發,輕聲道:“明年好不好?”

許盈赧然,小聲咕噥:“看看再說,看看再說啦。”之前,他多次提到結婚,都被她搪塞過去,總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長大,又貪玩不想受束縛,這樣任性不成熟的她,還沒有心理準備組建一個新的家庭。

而一想到,當終有一天,兩人步上紅地毯,主持人高聲道:“請雙方父母上台”時,自己這邊卻少了一個身影,就無法遏製心底酸楚……唉,不想不想,別人的大好日子,客人哭出來怎麼行。

台上,主持人刁難新郎:“給大家唱支《月亮代表我的心》吧,表達你對新娘的忠貞允諾。”

新郎聽憑擺布地接過話筒,勉為其難地唱了幾句,不知是緊張還是天生音癡,極熟極簡單的音調唱得令人頭皮發麻,台下賀賓仍是捧場盛讚:“好!”

許盈忍住揉耳根的舉動,怕怕地捅一下鍾辰皓,“你會不會唱歌?”

他沉思:“這個嘛……”

許盈放棄,算了算了,別跑調得太離譜就成,要求應該不高吧。

主持人又刁難新娘:“請用全場賓客都能聽到的音量對新郎說‘我愛你’,注意眼神,一定要含情脈脈,款款情深。”

許盈抖抖身上雞皮,“這個主持人哪來的,好變態。”

台下哄笑中,新娘含羞道一句三字愛情箴言,主持人不依不饒,“大家聽到沒?”

台下立即起哄:“沒有!”

許盈嘀咕:“啊這些人也好變態。”

折騰完新郎新娘,主持人帶動氣氛,要為賓客們演唱一曲經典老歌。

音樂響起,果然是很經典的……《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唱到高潮處“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這一句時,下麵不出所料地有人大聲接唱“不采白不采……”被主持人揪上去炮轟。

笑鬧一陣後,又開始折磨新人,同時咬拴在一根線上的蘋果,其實就是為了看兩人嘴唇曖昧地似觸非觸,滿足眾人的BT喜好。

許盈呻吟:“你看,我就說婚禮純屬是折騰自己娛樂他人的無聊東西。”

鍾辰皓笑著,安撫地拍拍她手背。

然後,在汽水瓶裏放一雙方便筷,讓新郎新娘同時用唇舌舔出筷子再咬開,目的同上。

許盈臉色發青,忿忿道:“這是誰想出來的缺德法子?不如直接讓新人接吻給他們看好了!”

鍾辰皓看她一眼,讚同:“是個好方法,簡便省事,”他似笑非笑,“不過,你確定?”

許盈怔了怔,迎上他似有所指的笑意,不禁羞惱,指尖連連掐他,“想什麼呢你!”

那邊台上又開始了以筷子為主打工具的新遊戲:將竹筷從新郎衣領放進,由新娘想辦法把其從新郎上衣內抖落入長褲內,再將之從褲管裏取出。難點在於:不可以用手隔著衣服碰觸竹筷,如果它好巧不巧滑入某個尷尬位置卡住……

這回,稅官的臉色也稍微變了變,大概聯想到某一天自己也會陷入同樣的恐怖境地,不免有點心裏打鼓。而他的親親女友又好奇地偷偷伸指探入他腰裏,試他腰帶鬆緊程度,他好氣又好笑地趕快把她不老實的手抓回來。

一場婚禮,花樣百出,眾人過足了鬧癮,也把新人折騰得筋疲力盡苦不堪言,最後,還要挨桌點煙敬酒。傳統的婚禮,熱鬧喜慶而繁瑣疲累。

許盈再一次下定決心:“將來堅決不辦婚禮,也免得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什麼的來吃我們血汗錢,還要滿足某些損人的變態陰暗心理!”

鍾辰皓再一次安撫民心:“到時候看情況,聽聽家裏人意見再說。”她要是實在不喜婚禮婚宴,市政府組織舉辦的集體婚禮或旅遊結婚都是不錯的選擇,到時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即可。

新郎新娘敬酒敬到這一桌來了,輪過幾個年長的同事,新娘趙姝月舉杯笑道:“鍾哥,我敬你這一杯可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有好事者起哄:“怎麼個不一樣?”

熟人鬧場:“當然啦,新娘子當初是跟辰皓談過戀愛的,交情自然不比尋常。”

“哎呀有情況啊,新郎官,有沒有很緊張?”

樸實憨態的新郎不好意思地笑笑,搖頭。

“居然不緊張?太放心了吧,我說姝月,你哪兒蒙來這麼個老實人?”

“我運氣好啊。”新娘嬌俏地笑,高雅的盤頭、精致的彩妝、紅彤彤的華麗旗袍、纖指美甲,顧盼間嫵媚流波,楚楚動人,“鍾哥,你得認罰。”

一桌同事朋友不解:“為什麼?”

鍾辰皓也笑道:“是啊,我為什麼要認罰?”

新娘驕傲昂頭,卻俏皮地眨眨眼,“當初你先提出分手的,你說,這個麵子我該不該爭回來?”

眾人恍然:“哦,原來是美女心有不甘,借機報複來的。”

鍾辰皓無奈一笑,點頭道:“好,我認罰。”

“那麼,別人一杯,你三杯,不過分吧?”

某同事哄道:“不過分,三杯算什麼,三瓶也不過分。”

許盈偷偷用眼神殺死他!不過分?鍾辰皓要是醉倒不省人事,你扛他回去啊!

小巧的水晶高腳杯玲瓏剔透,無色的白酒注入晶瑩杯中,微微漾著將要溢出。許盈緊張地看著鍾辰皓一連喝了三杯,想要瞄瞄伴娘手中托盤裏的酒瓶,那個不是二鍋頭吧?以前隻見他喝過一點啤酒,沒見過他喝白酒,不知道他酒量行不行,一會兒能不能“砰”地醉翻,她真的真的背不動他啊!

然後輪到給她敬酒,許盈連忙推辭:“不不,我不會喝酒。”白酒哎!不是白開水,她長這麼大也沒嚐過三毫升以上的酒類飲品,包括啤酒。

“沒關係,喝汽水好了。”趙姝月體諒地從桌上隨手摸了瓶汽水,斟滿一杯遞來,許盈感激地笑笑,飲盡。

算起來,應該是前後任女友的微妙關係,不知道她對鍾辰皓感情深淺,但這樣的女子,坦率明朗,大度直爽,因心的美麗而展現醉人的芳華,是真正相由心生的妙人兒。那些翻版N個來回的愛情電視劇真應該好好塑造人物形象,別老是一群因嫉生恨暗地使壞千篇一律的角色,看得人頭疼。

“哪,鍾哥,這杯也是你的了。”新娘將許盈未動的那杯白酒塞給鍾辰皓。

呃……其實,她還是心有怨意的吧?

新人到旁邊桌敬酒去了,這邊說說笑笑地喝酒吃菜,許盈看看鍾辰皓,“你不要緊吧,一會兒用不用叫輛救護車?”

他失笑,從桌底握住她的手,“想吃哪個菜,我夾給你。”

“真的,你不要硬撐啊!第一,你太重,我實在拖不動你;第二,你這件風衣好像蠻貴的,吐髒了不太好洗,外麵的幹洗店又很會坑錢;第三,在前任女友的婚宴上要是酒後失德,今後恐怕很難見人……”

手被用力握了下,製止住她的小小聲嘀咕,一筷子魷魚夾到她麵前的小碟裏,鍾辰皓微微湊近她耳鬢問:“那盤八寶飯要不要吃?”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詢問,他的神情也很清醒,但許盈就是覺得不大對。他的臉色並不太紅,但他的掌心很燙,牢牢抓住自己一隻手,他湊過來說話時帶著些微的酒氣,讓她察覺到他酒酣耳熱的狀態。

“要吃。”快快填飽肚子,迅速把他轉移回家,她一介弱女子,絕對絕對架不動他。

還好還好,他是走回來的,不是靠她攙回來或架回來的,他神誌清晰,腳步也沒有踉蹌趑趄。

但是,許盈知道,他是有些醉意的。

“活該啊,誰叫你逞強,那是四杯白酒,又不是四杯汽水,人家說罰,你就當仁不讓啊?”

良久,聲音從她肩窩傳出,帶著模糊輕笑:“喝一半,灑一半,是對付敬酒的妙方良策。”

“啊……好奸!”她想想,反駁,“你哪有灑一半,明明隻灑了一滴滴好不好,唔……你就不會手再歪一歪,或者拿杯再急一點,這樣保證送進口裏的酒隻有原三分之一。”

“嗯,下回就有經驗了。”

“下回?你是說下午這場?我看算了,你還是在家睡覺,我自己去好了,反正是我的同學,你又沒見過。”

“不要緊,我沒醉。”

還說沒醉,沒醉能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了半個小時,居然連姿勢都不換一下?

她是非常喜歡和他親昵相擁的感覺,可是,拜托,這樣抱法,還抱這麼久,她的腰很酸啊!

她輕輕挪一下,再挪一下,還是不舒服,“哎,我很重的,你放我下來好不好?”

“不好。”

哇咧,他他這什麼語氣?居然……撒嬌?

許盈無語問蒼天,是哪本小說裏寫的:要看一個人的真性情,讓他(她)喝點酒,在他(她)有點醉又不太醉的情況下,就是他(她)最可愛的時候。

可是,阿彌陀佛,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撒嬌,好像很恐怖哎,如果是鍾辰皓同誌的話,她就更想去撞牆了。

“我真的很重哦!”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她要減肥!

“不重。”鍾辰皓抬頭看她,眼瞳深深。

許盈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那是一種很深的眼神,深到近乎纏綿的地步,他真正清醒的時候,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一個平日和煦性情的人,一旦展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麵,尤其像這樣,靜靜凝視著,如此近如此深切地看著她,那種沉溺而微顯失控的神情,讓人隱隱害怕,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擁抱他。

他太穩健太從容,平時多是家人兄長式的照顧體貼,縱是親密舉動,她愛鬧,他又包容,便總覺是一種親昵溫馨的氛圍,而不像戀人間本該有的情潮湧動的感覺。所以,許盈偶爾會疑惑,他是不是單身太久了,到了適婚年齡不得不考慮時,便順手抓了和他走得還算近的自己同他做伴?從不覺他有多愛自己,他連一句“喜歡”也不曾說過,可是這樣的相處就很好,她滿足,且覺得幸福,便沒想過追問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隻要自己喜歡他,就夠了。

現在,他這樣……很有“愛情”意味地看著自己,眷戀的、愛惜的、溫柔的、深情的神情,都不像他了。

一個陌生的鍾辰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