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何雨婷把自己在臥室裏關了一整天。昨天是她的生日,來了那麼多的好友,本來應該是個非常熱鬧、非常開心的夜晚的,可都是因為陸少輝,讓她昨晚尷尬極了,在朋友們麵前丟盡了麵子。她發誓,明天在公司見到她,他若不誠懇的向她道歉,她絕對不會理睬他,要讓他知道,她也是有個性的。
星期一早上,她去公司上班,可沒見到陸少輝,直到下班他也沒有出現,但她沒有出去找,也沒有向任何人打聽,她已決定要讓他先低頭。
陸少輝不光星期一沒去公司上班,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都沒有去上班。星期五早上,何雨婷去公司還是沒有看到陸少輝,他有些安靜不下來了,她跑到了她父親的辦公室,問:“陸少輝這幾天去哪裏了,怎麼不來上班?”
何天華說:“不清楚。”
“你打電話問他啊。”何雨婷有些急了,她這幾天也想打他電話問問他的,可她的小性子在作怪,使她不願意先打他電話,她要等他先向她道歉。
何天華說:“早讓陳秘書打了,可他一直關機,打不通啊。”
“那你派人去找啊!”
何天華說:“那麼大的人,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會迷路,該回來的時候他自會回來。他要是不願意回來,就算找到了又有什麼用?”
“唉!”何雨婷一跺腳,跑出了何天華的辦公室。她下了辦公樓,開車趕往彭氏公司。陸少輝因聽說秦曼雲出了事才離開的,說不定在彭氏能夠打探到他的下落。可到了彭氏後,她卻震驚了,因為她二叔何天明告訴她:財務部副經理秦曼雲於四天前跳樓自殺了,總經理彭偉傑喪偶請假了,人事部副經理蘇茵失蹤了。
何雨婷也喃喃的說:“陸少輝也不見了。”
“什麼,陸少輝也失蹤了?這到底都是怎麼了?”何天明也感到非常吃驚,可何雨婷沒有回答他的話。她又開車去了新華小區,到了陸少輝的門前,他先敲了敲門,可沒有人應。她想了想,走到窗前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一下就敲碎了窗上的玻璃。她伸手撩起窗簾,心徹底涼了,因為室內並沒有人,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裏。
秦曼雲跳樓自殺了,難道陸少輝也尋了短見?這個混蛋!何雨婷一下跌坐在地上,淚水稀裏嘩啦的落下。他在哪裏?為什麼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她現在隻希望能夠見到他,見到他平平安安的,他道不道歉根本就無所謂。
“少輝……”她在心底沉痛的呼喚著,可她此時的心境,陸少輝能夠感應得到嗎?陸少輝又究竟在哪裏?難不成像蒸汽一般蒸發了?
陸少輝真的失蹤了,已二十多天沒有出現了。這天下午,公司董事長何天華正在會上給各部門經理人做指示,何雨婷忽然站起身來,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對呀,我怎麼就沒早想到呢!”
何天華聞言,便將自己的話打住,不解的望向何雨婷,與會人員也都將目光轉向何雨婷。
何雨婷說:“少輝已經失蹤二十多天了,我早應該報警的,警察一定能夠找到他的。”
與會的眾人幾乎都輕歎了一聲,原來何雨婷是又想起了陸少輝,自從陸少輝失蹤以來,她總是顯得一驚一乍,神經兮兮的。
汪磊望向何雨婷,問:“你真的一定要找到他?”
何雨婷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那話分明是明知故問,簡直就是廢話,她都懶得搭理。
汪磊說:“我看你還是不見他為好。”
何雨婷騰地站了起來,急切的問:“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裏?快告訴我!”
汪磊低下頭沉默了。
“說啊!”何雨婷催逼了一句。
“市精神病院。”汪磊抬起頭,看見大家都是一臉驚容的在望著他,他又慢慢的說:“他已經瘋了,蘇茵在那裏照理著他。”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那樣?”何雨婷的身子開始顫抖,眼淚已經落下,“你一定是在惡意詛咒他,一定不是那樣的。”其實從汪磊的語氣和神情中,她應該知道他所說的是真的,她隻是不願意接受那樣一個事實罷了。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汪磊的眼中已顯痛苦之色,他不能看到何雨婷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可這幾年來,他一直都這樣。而自從陸少輝出現之後,她對他又怎麼樣呢?不光漸漸在疏遠他,甚至還一而再,再而三的使他難堪。
何雨婷用手掩著麵,奔出了會議室。汪磊痛苦得低下了頭。
第二天下午,何雨婷去了市精神病院,真的見到了蘇茵,她的身子又開始顫抖了,不停的顫抖,抖得很厲害。她確定了汪磊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陸少輝的詛咒。
蘇茵坐在芭蕉樹下的木質長椅上,正低著頭縫織一隻背部斷了線的布娃娃。
何雨婷走上前,喚了一聲:“蘇茵。”
蘇茵抬起了頭,一見是何雨婷,連忙站了起來,說:“雨婷,你怎麼會來這裏?”
何雨婷發現蘇茵比以前消瘦多了,她說:“我來看看你們。”
蘇茵苦澀的笑了笑,額前現出了皺紋,令人見了心痛。
何雨婷說:“他呢?我可以見見他嗎?”她說著說著,竟感到心中一陣酸酸的,眼眶已經濕潤。
蘇茵臉上劃過一抹痛苦之色,輕歎了一聲,過了許久才說:“你還是不要見他了吧。他現在已經失去了記憶,除了我外,誰靠近他,他都會又叫又鬧的。這裏的醫生都被他抓傷、咬傷好幾次了。”
何雨婷心裏感到一緊:“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茵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據肇事司機說,一四號晚上七點二十分左右,他開車正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少輝狂奔著闖紅燈,撞上了他的車,在昏迷前口中還一直喊著曼雲的名字。我見到他時,是三天後,是在醫院裏,那時他正躺在病床上熟睡著。醫生告訴我,是他們給他打了鎮靜劑,有意讓他入睡的,因為他由於受了極大的刺激,患下了重度精神分裂症,已失去了記憶和理智,隻要一醒過來就大哭大叫,見到人就會撲上去撕咬。可是當他醒來見到我時,他先是怔忡的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後忽然拉著我的手,又指著病房裏的醫務人員,對我說:‘姐姐,他們都是壞人,快趕他們走,你看他們臉上都是血,我好害怕啊。’醫務人員都感到很吃驚,不知他為何沒有對我也進行撕咬,而且好像比較信任和依賴我。他在大腦中對我應該是有些印象的,說明他的病症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可怕的程度。後來醫生建議我將他轉到這裏來,說在這裏有望慢慢康複。來這裏已經十來天了,醫生每天都在為他做針對性的治療,可看來好像還是沒有什麼效果。”蘇茵說罷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臉上盡是感傷的愁容。
何雨婷說:“我想看看他。”
蘇茵遲疑了片刻,然後邁步帶何雨婷走到一扇窗前,她先挑起窗簾往裏麵看了一眼,然後讓到一旁,輕聲對何雨婷說:“你盡量不要驚動他。”
何雨婷點了點頭,伸手撩起了窗簾,不由一陣鼻酸,眼淚簌簌而下——陸少輝背對著窗,坐在床前的地上,手裏不知在把玩著什麼玩具,口裏還嘰裏咕嚕、含糊不清的說著些什麼。
“少輝……”何雨婷不由輕喚出聲。
蘇茵扯了扯何雨婷的衣襟,可何雨婷沒有動,依然趴在窗外,望向裏麵。
蘇茵又扯了扯何雨婷的衣襟,何雨婷才放下了窗簾,轉過了身,蘇茵這才發現她已淚濕雙頰。蘇茵向一邊指了指,示意何雨婷到旁邊說話,免得驚動了陸少輝。
何雨婷又隨蘇茵回到了剛才的那棵芭蕉樹下。
何雨婷說:“這裏的醫生有沒有說,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康複?”
蘇茵搖了搖頭,說:“可能根本就沒有那一天。”
何雨婷說:“那你準備以後怎麼辦?”
蘇茵輕歎了一聲,說:“我會一直陪著他,也許他會困住我一輩子,但我沒有怨言,我是心甘情願的。秦曼雲的死,對他刺激太大了,這正說明了他心中不是沒有感情的,他不是有些人所認為的那樣——覺得他為了私利,為了財富,不惜出賣感情,無視感情。秦曼雲的死,能夠令他變成這樣,如果死的是我,我想他也……”
蘇茵沒有再說下去,已泣不成聲了,但何雨婷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死的不是秦曼雲,而是蘇茵,陸少輝也一定承受不了的,也一定會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死的是我,他會變成什麼樣呢?”何雨婷沒有問出這句話,因為她知道沒有人能夠給她答案,但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她相信那答案不會錯,一定不會錯。
“蘇茵,其實你心中承受得比誰都多。”何雨婷上前擁著蘇茵,淚珠一顆顆落在蘇茵的肩上。她忽然感到,自己現在才真正看懂了蘇茵,以前看到的都是表象的,都是膚淺的。
蘇茵也伸手擁著何雨婷,淚珠也落在何雨婷的肩上,笑著說:“不要這樣說,我會感動的,我倒希望能夠聽到你再說我不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