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隨風逝
周千尋聽宣帝呼叫的急，趕緊別了福瑞，先一掀簾子入了帥帳。虎皮帥帳中，宣帝挑燈與周千尋、蘭將軍等人密議。周千尋雖是武夫，卻不失細致，此刻將眉毛一揚說道，“破城之日，末將眼看無望，為保住實力，令手下副將楊天成帶著一隊幾百人的禁軍假降，他日陛下回京，也好做個內應。”
情知京內的消息瞞不了多久，自己不說宣帝必然也會問，眼見帳中別無他人，又奉上手中幾張薄薄的信箋，“這是這幾日楊天成傳回的宮內消息，皇後娘娘與蘭貴妃忠義，令人折腕，可憐二皇子血濺五步，一心為國捐軀，楊將軍回天無力，隻能袖手旁觀。”
他怕初子澄難過，並未將手中密函拿出，此時方才呈到宣帝手上。宣帝此時倒不難過，將那信箋一張張瞧著，唯有頻頻點頭，看到最後慷慨大笑，“好，不愧是朕冊立的皇後跟貴妃，還有朕親自挑選的好兒媳，連上百卉，他日回宮必好好安葬。她們四人甘願共赴國難，真是一等一的貞烈女子，比尋常的庸俗脂粉強得太多。”
又看到初子澈及明尚書、範君等人的慘死，心痛加上激動，硬生生將湧上喉頭的鮮血壓下，仍舊大笑道：“是朕的好兒子、好臣子，果然對得起天地，對得起錦鵬王朝。”
虎目之中一滴淚水都沒有，記起文皇後等人生前做下的諸多惡事，種種雞飛狗跳的宮廷鬧劇，吃醋拈酸的爭寵手段，如今都一筆勾銷。回望當初種種，全是最真切美好的回憶。
文皇後初嫁時節，自己連待位宮中的太子也不是，一樣攜首共看府內的明月升起落下；蘭貴妃初承恩時尚是豆蔻年華的少女，那一彎溫柔的笑意如同深穀幽蘭，美到令自己沉醉；轉而初子澈出生，牽著自己的衣角學會喚自己父皇；蘭茉兒覲見，粉衫櫻唇下溫婉的笑意。還牽掛北苑裏的陸浣碧，那年初遇，她是受盡百裏太後刁難的昭儀，不經意撞入自己懷中，惶急地抬起帶淚的雙眸。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又是十五的月夜，鳳藻宮內再沒有等著自己的原配，曾經的碧芸宮裏，也沒有伊人的芬芳。初墨乾的雙手緊握成拳，拚力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悲傷與惱怒。
待聽到是袁一平私通延平王，做為內應打開城門，更有袁嫵兒等三人以身侍賊之節，怒罵道：“子澄，朕前日所說的如何，恨隻恨這戰事來得突然，朕來不及先料理了袁家的賤人。袁嫵兒這賤人辜負朕的皇恩，待朕殺回京城，用袁家滿門之血祭拜朕的皇後跟貴妃。”
聽了多時，沒見陸浣碧與穆淩的消息，問道：“洛妃跟其他妃嬪現在何處？太後太妃怎麼樣了？北苑那邊又是什麼動靜？”福瑞聽著提到北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唯恐漏了半句。
周千尋撓著頭道：“其他諸位娘娘與太後太妃一起被暫時關在慈寧宮，到無性命之虞。北苑本是冷宮，楊副將函中未提，想是叛軍到未打這裏的主意，隻是洛妃娘娘那裏另有個蹊蹺之處。”
想著自己先入薄暮荷宮無功無返，臉皮微微泛紅，幸而宣帝全神貫注聽他訴說，全然未曾留意，“怎樣蹊蹺？”
周千尋道：“據楊天成說，宮門攻破之日，逆賊覬覦娘娘風姿，第一時間不去昭和宮，反而直奔暮荷宮，卻是失望而歸。不獨娘娘，連三皇子並一眾宮人都不在內。楊副將說那宮裏多日圍得鐵桶一般，逆賊又在宮裏大肆搜捕，她們一幹婦孺，不知如何到現在都無影無蹤？”
宣帝心中那根隱形的線似乎找到了接頭，有些東西呼之欲出，有些東西依舊想不明白，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出聲。周千尋誤以為他擔心穆淩，小心地回道：“陛下無須憂心，想是娘娘另有妙法避難也未可知。”
“她神出鬼沒，自然不是別人可比”，宣帝恨恨出聲，一拳砸在冷硬的案幾上。此刻穆淩不在宮裏，他自然無法兌現給初墨離的承諾，又將本就不大的勝算削弱了一塊。
“陛下息怒”，周千尋擔心地望著他，見脅間的血跡又濕透了紗布，連忙吩咐軍醫進來換藥。見福瑞以手向自己示意，悄悄出來，問道：“公公有何吩咐？”
福瑞拉過周千尋之手，在掌心內寫個芸字，“這個死訊已被咱家瞞了多日，如今聖意怕有回轉，這個時候禍事連連，若再聞噩耗恐對龍體不適。請將軍體諒咱家的難處，今日代為隱瞞，他日咱家自己去領這份罪。”
周千尋原未曾對芸妃在意，楊天成的密報也未提及，到真不知她的死活。聽福瑞一說才暗道慚愧，竟忘了那裏還住著個宣帝往日的舊寵。既是並未知情，何妨做個好人，當下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