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家 第六十七章 20年前的把戲
從A市到B市,我一下子就變成下裏巴人了。
我拉著行李箱,走在人行道上,那件黃色的羽絨服也隨著行李箱的顫動而上下忽悠著,它一定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在A市,它溫暖著我;到了B市,它就成了累贅。如果這個過程是漸變的,比如我是乘坐火車或者汽車,反差就沒這麼強烈,至少心理上如此。但兩個小時前,在冷峻的寒風中,我縮著脖子,把身體全部埋藏在羽絨服裏;兩個小時後,我在機場的衛生間如偷情似的迅速脫去幾乎所有的衣服,為了迎合B市的臉色。
從機場大巴停車地點到馬路對麵,這一段路,需要我走過去。我不是來旅遊的,也不是來度假的,我出差順便回家,所以,我的心情不錯。正昂首闊步地走時,一個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你的錢包掉了。我回頭看,另一個人正俯身欲將地上一個黑色的錢包“撈”起。我從不用錢包的,所以我絲毫都沒猶豫,我說那不是我的。拍我肩膀的人喊,哎——他多麼希望我能夠停下腳步,再一次確認一下那個錢包到底是誰的。
心裏泛起了漣漪。我想,都20年了啊。行走到十字路口時,等了幾秒紅燈,綠燈亮時,洶湧的人流像開閘的水。我剛邁開腳步,又聽見身後有人喊,你的包掉了,聲音依舊瞄準的是我。我頭也沒回,搖搖頭,然後飛快地過馬路,這時,我的手上還點著一支煙,我很瀟灑地彈了彈煙灰。
我還需要往前走,找到的士能即停即走的地方上車。這段路光線就暗了,人流開始七零八落。我走兩步,回頭看看;再走兩步,再回頭看看。夜晚,人和人的距離不能太近,太近就是一種威脅。所以,在城市的夜裏,人們都需要警惕;即便是白天,進入一座陌生城市的人,也同樣需要警惕。
有人企圖靠近我,被我甩開了。但我知道,玩這些把戲的人是不甘心的,我讓他們沮喪,但一定會有人令他們欣喜若狂、麵目猙獰。
20年了——我歎了一口氣。20年前,在C市,我一次次把一遝厚厚的鈔票丟到地上,當然,那時候10元的鈔票就已經是最大麵額了,即便如此,也隻有外麵的兩張是真的,裏麵,不過是一遝廢紙,就算是萬一失手,也不過20塊錢。不過還真沒失手過。有一個到城裏給兒子送救命錢的老漢,被我和兄弟們洗劫一空;有一個推銷員,最後被我們扒得隻剩下一條褲衩。前提是,他們都很貪,認為地上的錢包真的就是自己的。當這個把戲被我玩得滾瓜爛熟時,一個男人一摸褲兜,說,哎呀,謝謝。當我露出本來麵目時,他也亮出了家夥。我淒慘地喊,你是警察?警察爽朗地笑道,對不起,來晚了,然後有警笛呼嘯而來。我隻是謀財,從不害命,所以,我保住了命。
上了的士,我有些得意地對司機講了剛才的經過,說,20年前的把戲,還在騙人。司機看了我一眼,問,你被騙過?我說,啊——沒有。司機說,我被騙過,早年在C市,被扒得隻剩下一條褲衩——這些渣滓,就該槍斃,斬草除根。
他牙床裏的擠壓聲,如警察拉動槍栓的聲音敲在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