綃兒?是在叫她嗎?
多麼好聽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熟悉。小時候娘也是這麼溫柔地叫她,叫她綃兒,會是娘嗎……
“娘……”您想念女兒,終於要來接女兒了嗎?
如蝶翼般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她艱澀地掀了掀眼簾,落入視線的是一張俊美的,混合著緊張,焦急,心疼,擔憂的男性臉龐。
“綃兒,你醒了……”他的神情有些激動,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總算放了一半回去。
“是你……”不是娘,不是娘嗬,白綃失望地閉起了眼。
“怎麼了?很痛嗎?我馬上找地方替你療傷,你先忍一忍。”看到她雙眼隱有淚光,他的心揪疼。
英挺的濃眉糾結成了川字型,微顫的手泄露出他此刻的恐懼,他,會失去她嗎?一瞬間,白綃有些感動,心裏有一處縫隙變得柔軟,漸漸蔓延了五髒六腑直至全身。緩緩伸出未受傷的手,輕撫上他焦慮不已的俊臉,她忽然有種衝動想將他緊皺的眉撫平。卻不料牽動了傷口,痛的她整個小臉都扭曲起來。剛剛費盡力氣才勉強止住的血又迅速流淌,白綃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一點地漸漸消失。
耳邊傳來他驚懼恐慌的大吼:“我不準你死,你給我挺住,綃兒……”
也許,他是真的擔心她,隻是他未免有點可笑。她已經是閻王手上的人了,豈是他說不準就死不準死的?可是這樣的他,這樣的話,卻讓她好溫暖,好窩心……無暇想太多,她身體一軟,徹底陷入昏迷。
“娘,還疼嗎?”一個約摸七八歲的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望著床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娘親,心痛地問道。軟軟的小手卻不敢耽擱地用沾濕的布巾輕輕擦拭著娘親破裂流血的嘴角。
“不疼了,有綃兒陪在娘身邊,娘一點兒都不疼了。”婦人強忍著劇痛,慈愛地安慰女兒。盡管鼻青臉腫,額頭也被撞出了一個大口子,但依然無損她的美麗,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絕代風華。她的綃兒,遺傳了她所有的美貌,不知道是好是壞呀。她輕輕歎了口氣,女兒漂亮的小臉滿是擔憂和心疼,蒼白卻異常平靜。以前見她這樣她還哭過鬧過,現在卻……這孩子啊,比同齡的小孩要懂事許多,是她這個娘親的錯啊。她心愛的女兒,苦命的女兒……
“娘,這不是您的錯。我們離開這兒,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重新過日子,綃兒一定會好好照顧娘孝順娘的。”小女孩清澈的雙眼充滿堅定。自從那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男人第一次為了飄香院的女人而打了娘之後,她就再也沒叫過他一聲爹了。
“娘何嚐不想帶綃兒離開?可是離開了這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咱娘兒倆靠什麼生活啊?”婦人的眼眶濕潤,溫柔地輕撫著女兒細嫩無暇的麵頰,微微笑道:“隻要綃兒能吃飽穿暖,平安長大,娘吃點苦挨些打沒關係。”
“娘……”小女孩哽咽著,娘笑得那麼淒苦,那麼無奈,可是她又能為娘親做些什麼呢?為什麼他要拋棄娘和她,為什麼娘的苦苦哀求和委曲求全換來得卻是他絕情殘酷的拳腳相加,為什麼曾經幸福的家庭會變得如今這樣破敗不堪?娘做錯了什麼?她又做錯了什麼?不,錯的不是娘和她,是那個好色無恥的男人。她好氣,好恨,世間最難以割舍的親情居然都不能相信,那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值得相信的?那一刻,冷漠和孤寂第一次籠罩了她的小臉。
娘終於忍受不了決絕地走了,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深夜,帶著對女兒的無盡牽掛,以及對這個塵世的絕望和怨恨。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得到了解脫,留給她的是全然陌生和茫然的無措生活,還有那一顆殘缺不全,千瘡百孔的心。
在鄰居的幫助下,小女孩料理完了娘親的後事,而她那所謂的爹從頭至尾都不曾露過麵。她沒有哭,安靜而麻木地做著該做的事,隻有一雙空洞無神的大眼不斷地溢出晶瑩的淚水。這些液體是多餘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了,現在就讓它們盡情流瀉出來吧。從現在開始她就是一個人了,她是個孤兒了,再也不會有娘慈愛的微笑,溫柔的安慰和關心的叮嚀了……可是娘,您怎麼忍心拋下綃兒獨自離開?您怎麼忍心讓綃兒從此孤孤單單再無依靠?
“娘,別走,別丟下我……”床上的人不停地囈語,光潔的額頭因夢魘而滲滿汗水,蒼白瘦削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