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燕燕於飛(1 / 3)

浣骨(詩念)

秦樓多豔事,煙花自花心。

出身秦樓楚館的蘇可約,在某個早晨起床之時赫然發現自己身邊還躺著一個男人。驕傲絕頂的她是如何對待與她春風一度的青劍舒詞?如何報複給她下藥的浪子楚賦?又將如何麵對已然蕭郎是路人、卻在她窗外默守一晚的少年詩垠?

“蛇蠍”一般的女子,不碰,是一種迷惑,碰了,是一種罪過!

他們都碰了這個女子,又都犯下怎樣的罪過?

……

太歲曆三百零九年,即別朔帝四年,時值初春,丞相舒簡之子因殺驍將徐江被流放至北地,安陽公主為夫守孝三年,帝賜其“貞烈夫人”稱號。三月之後,君子國率兵來犯,帝封詩垠為驍將,接徐江手中兵馬,率將剿滅冰夷。

……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

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時已五月,塵瀛已是百花錦簇、春意盎然,如此暖和的夜晚,深宮中,卻有一女子對寒衣反複吟哦詩句。

月光融融,女子仰眸望月,迎著月光才發現她一貫淩厲自許的眼哀怯。帝都誰不知她蘇可約最是薄情寡義、睚眥必報、愛慕虛榮,這樣月色下,她心中所念的“子”又是何人?

枉費別人猜測,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那“子”到底是何人。

五個月前,她逼得舒詞遠行北地,兩個月前,她又逼得新嫁的詩垠出軍伐冰,而他們,走的時候都沒有帶一件寒衣,北地如此寒冷,他們冷了寒了怎麼辦?

其實在婚禮之後她見過舒詞的。放目遼遠,不由得又陷入回憶中。最近,她便時常這樣一個人,一坐便是半天,沉沉的想著。

那天舒詞走後,她與詩垠的婚禮照舊舉行,隻到洞房燭起她還如在夢幻中,這就是她與詩垠的洞房花燭夜?她曾經渴盼了多少回?差一點成真,卻又被生生打破的洞房花燭夜?隻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麼荒誕!

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人已不似當時。

相愛的時候,他們心心念念,卻傾盡所有感情也走不到這一步。如今相忘了,卻又這麼陰差陽錯的就成了夫妻。她真的很想問,這到底是上天的恩賜,還是玩褻?

還未想明白,詩垠便推門進來。那樣喧囂吵雜中,可約卻聽見了一貫沉斂的詩垠心幾乎要跳出胸口。他茫然猶疑的看著坐在床邊的女子,那神情似乎有什麼早已失去的東西,終於抓住了,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抓住了什麼。是眼前這個人麼?他的——新婚妻子?

可約在蓋頭下不由得便笑起來。詩垠他應該極是反對這樁從天而降的婚姻,卻迫於君威父命,看他連衣服都懶得換,卻在看到她那一身紅裝,莫名其妙的便是一臉愧色。在他腦海的深處,還是有些關於她的記憶的,隻是那記憶十分迷茫罷了,而這樣對於他們,無疑是最好的。

他猶豫了下,拿起稱稈挑開蓋頭,可約在紅燭中看到他的臉時,不由得便笑了起來。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少年似的靦腆卻沒有變。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嗬欠道:“這蓋頭也揭了,洞房也鬧了,我是不是可以歇著了?”

詩垠耳廓一紅,倒了兩杯酒過來,“先喝交杯酒。”喝了交杯酒,行了合衾之禮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而他,竟想和這個女子做真正的夫妻。

她接過酒,兩人交臂而飲,喝罷詩垠脖子都紅了起來,“我見你今天沒吃什麼東西,吩咐廚房做了些吃的。”

“我不想吃,又困又累,想好好休息。”她特意強掉累了,雖知道詩垠是不會強人所難,但他們畢竟已成親了,並非往日,而那時她還想著要見舒詞一麵。

詩垠望著她沉默,幽暗的眼睛不知想起什麼,她一時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重生的他並不是當日她熟悉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知會的詩垠了。

這時仆人已送來小吃,可約見著麵生,封腦之後詩舜已將府上家丁都換過了,隻留幾個忠誠曉事的。正要讓她將東西端下去,詩垠已揮手令那仆人下去,目光沉斂的看著她,“你放心,我不會令你為難。”轉身而去的一瞬,可約恍惚看到有悲傷沉澱在他眼底,墨色的眼眸幾乎能滴出水來!

她知道,他在傷心,為她的拒絕。可是為什麼,如今於他而言,她不過是個突如其來的陌生女人!

她是真的餓了,說不想吃其實是為了讓詩垠早點離開,此情此景,他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危險。吃完東西她脫下繁鎖的嫁衣,稍稍休息了一下,見詩府燈火俱熄後悄然起身,趁黑向詩府後門出去。黑漆漆的角落裏竟隱隱約約有燈火閃爍,她熟知詩府地形,燈光竟是從她以往常住又被她所燒的廢墟之處發出。

這大半夜誰還在那裏?

她心下疑惑,好奇心一起便不由控製,她小心翼翼的靠近。

一盞琉璃的燈孤零零的放在廢棄的台階上,燈光下可以看見石頭上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跡,台階之此時卻坐著一個人,欣長的身影隱隱綽綽,異常蕭楚。他依著殘垣斷壁閉目而睡,琉璃燈盞照映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越發襯得他神情一半柔和、一半清冷,矛盾的分明!

詩垠!他怎麼會在這裏?若他還記得當年的事,在這裏並不奇怪,可她已封住了他的記憶,這個夜晚他為何還會來此?

她遠遠的看著他,琉璃燈在風中搖搖欲滅,他的臉也隨之撲朔迷離,這才發現他的身上竟然穿得是一身禮服。

喝交杯酒的時候他都沒有穿禮服,什麼時候竟又換上了?他換上禮服不為別的,隻為在這個廢墟裏坐一晚?

她心突然便是一酸。

詩垠啊詩垠,你這是做什麼?一年之前,你棄了這一身禮裝,在我們新婚之日去了女肆。一年之後,再次成親,你不肯為我穿上禮服。而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夜晚,你卻獨自一人穿上我為你縫製的嫁衣靜靜的守候。

是否雖然遺忘,可在心靈的某處,你還有個渴盼,那怕前塵往事俱成灰,再迷茫再癡狂也要完成?

既然愛我,何必當初逼我至斯?你可知,有些人,一旦錯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觀望,她轉身而去。

她設想過許多種在獄中見到舒詞的情形,卻沒想到進來時他正躺在稻草之上,雙手支著脖頸而眠,神情倒是一片閑適安然。

獄卒打開牢門離去,她便在他身邊的稻草上坐下,靜默的看著他清俊的臉,隻到看的他再也無法無視下去,長臂一伸將勾住她脖頸撲在自己身上,一轉身強勢的將她壓住,吻灼熱霸道的落在她的脖頸上。

她的身子因他的親吻而旖旎顫抖,聲音卻清冷入骨,“你就是這麼報複令你身陷囹圇的仇人?”

舒詞心頭一恨,唇卻變本加厲的有她鎖骨上啃咬起來,可約又羞又憤,張口便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隻到鹹腥的血流到口中才鬆開口,舒詞眼中已沒了方才的激狂,正一目清然的俯視著她,“你新婚之夜不洞房花燭卻來這裏做什麼?”語氣平靜的仿佛他們是不相愛的戀人,隻是一對普通的朋友。

她一攏衣襟而起,冷然一笑,“我本也該好好享受我的洞房呢,可是有些事沒弄明白,我洞房都過不安生。”

“這一切不都在你的計劃之中麼?如今圓滿落幕,你有何疑惑?”被她如此算計他卻沒有絲毫怨氣,當真好教養!

“難道不是按照你的計劃?”他才是那最後一個漁翁,冷眼旁觀著他們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