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是被一股很淡的香氣喚醒的。
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先是一愣，但又馬上反應了過來。掙紮得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沒有力氣。認命地扭頭朝向床外，果然是女子的房間，看來他還是被那個霽遙姑娘給救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偏不想扯上人情的他，又賴下了一個人情得還，真是麻煩死了。
“您醒了？”
她施施然地出現，著粉色紗裙，重重疊疊的素紗在她的身上更襯得她脫俗，可是未央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了。未央並不想回答什麼，他平靜地扭過頭去，繼續望著床頂。她倒是不介意他的冷漠，隻是站在床邊，伸手攏了攏床頭矮凳上香爐裏的輕煙，繼續對他說道：“公子您想聽琴嗎？”
一恍惚，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一聲問候，那一句低語，好像都還在耳畔，隻是，物是人非了。是她，但是又不能是她。未央不回答，她也就不再追問了，安靜地坐在一旁，耐心地等著什麼。一如以前，他耐心地等在她的身後。
忍了忍，未央還是決定跟她搭話了：“你……你是何時進的天香閣？”
“算起來應該已經快滿半年了。”
“……快滿半年？”未央皺起了眉頭，他多少有些在意這個時間間隔。畢竟他失去靈力也恰好快滿半年了，也就是說，“那個東西”也丟了快滿半年了。“你是因為什麼才被送來的？我聽說天香閣收留的姑娘，多少都有些淵源，送你來的人是誰？”
“……是雲雨姐姐送我來的。她說這裏可以保護我。”
霽遙的眼神有些哀傷，她略微偏了一下頭，眼中已經含了些淚水了。可是她的話帶給未央的困惑不隻是這點，他轉過頭來看著霽遙，又追問了幾句：“雲雨姐姐？那是誰？保護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雲雨姐姐一直很神秘，她救了我，就把我帶到這裏了。至於其他什麼的，她從來沒有說過。”
霽遙的眼神很真誠，許是被她這份真誠所打動，未央一度確定她沒有說謊。然而這份信任隻存在了短短幾秒，馬上未央就感覺到不對勁了。按照三生的說法，這個天香閣表麵上是紅塵之所，背地裏一直以來都是化神族的勢力所在。裏麵收留的女子對外多宣稱是失落或者被遺棄的孤女，但是實際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化神族的族人，隻有少數部分是一些被他們控製的人。在這些身份難查的異類人中，完全沒有理由會讓這樣一個來曆單純的人進來。她口中這個“雲雨”的身份也很耐人尋味，據他所知，這個名字是屬於聽雨軒的軒主的，為什麼聽雨軒會跟天香閣扯上關係又是一個疑點。而且最重要的是，她……
未央若有所思地看了霽遙一眼，又問道：“你進入天香閣之前的記憶還有嗎？”
“當然有，公子為何這麼問？霽遙最初隻是一個平凡的農家貧女，家人遭山賊殘殺，雲雨姐姐正好進山采茶遇到了，便救下了我。之後，她見我孤身一人可憐，便將我送來了這裏，交給流香姐照顧。”
“……過去的一切全部記得？”
“是的。”
這回輪到未央不說話了。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她是被洗去記憶然後重新捏造記憶的話，一定會有什麼漏洞或是矛盾的事情，可是她全部都記得，並且從她的敘述中也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可是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她不是……那就說不通了，天香閣為什麼會收留她？這個“雲雨”又為何將她送來這裏呢？
想了好久都沒有想到答案，未央隻好放棄，問了另外一個他也很關心的問題：“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
“……我原先並沒有名字。”霽遙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我的父母一直都叫我‘丫頭’，沒有給我起名字。”
“……那麼霽遙姑娘，你原先的麵貌就是這樣的嗎？”
“原先的麵貌？公子為什麼這麼說？霽遙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麵貌，不曾變過呀。”
來了，這就是一直困擾他的問題。明明她的麵貌有所改變，可是就隻有他感覺到她的麵貌在變化，而且現在又比之前的變化了一些，眉角更加柔和，眼眸更加清冷，麵龐更加……像“她”。
長吸了一口氣，未央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的，幹脆放棄了。他翻身起來，感覺自己已經恢複了些力氣，便打算要走。
“霽遙姑娘，我不可能一直打擾你，我現在要離開了。至於你救我的人情，我會找機會還給你的。”
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霽遙有些意外，但是見他很堅持的樣子，也不好攔著，便吩咐小青送了他出去。看著未央毅然離去的背影，霽遙心裏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情升起，但又轉瞬消失了。皺起眉頭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擔心害怕什麼。
他……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