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采薇不服道,“她父親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把她推出來,不能不讓人難過啊。”
賀蘭蒼緋就似笑非笑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采薇對他的表情摸不著頭腦,倒是賀蘭瀟冰心中明了:其實是一樣的,林月柔被林嶽推出來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她自己何嚐不是,蘭子賢養她疼她亦是別有目的,為了良國,為了江山皇位,讓她陷入這樣的漩渦之中,隻是林月柔心中知曉,她卻茫然未知罷了。
這樣也好,至少這樣的賀蘭采薇,會比林月柔快樂一點。
林飛揚比他姐姐幸運,雖說巫醫打了他一掌,卻因為救治及時而挽回了一條性命,他們暫且在翠寨落腳休整,唐紫湮一直默默照顧著他。
而唐白玉則消沉了許多,采薇有一天半夜醒來,聽見他在和賀蘭蒼緋喝酒,一邊喝一邊說:“我第一次見到月柔的時候,她就跟在林伯父身邊,那麼乖巧懂事,林伯父抬抬手,她就會端上一盞茶來,長大以後,她更加聰明體貼,林伯父也時時把她帶在身邊,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月柔很讓人心疼,所以我和師父說,我願意娶她為妻,好好照顧,師父想要維持和雲華山莊的關係,同意了,可是月柔卻不肯,她不肯,我也就死心了,是我配不上她。”
“這一路走來,我很多次想和她說,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涉險,可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情,誰都勸不回來,很奇怪吧,表麵上看起來她脾氣好人又溫柔,實際上比誰都倔強,現在好了,她終於拿自己的命完成了林伯父的囑托。”唐白玉苦笑一聲,仰頭把酒倒入口中,烈酒灼喉,他其實一點兒都不習慣。
好半天,他才說道:“我看飛揚雖然沉默遲鈍,卻對小紫一片真心,我看了這些日子,倒是覺得他們兩個或許更加合適一些。”
賀蘭蒼緋聽到此處,終於懶懶道:“那是好事啊。”
“是啊。”唐白玉舉了舉酒杯,眼底閃過痛苦之色,“世界上有多少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呢?能有一對是一對吧。”
賀蘭蒼緋對此不置可否:“天涯何處無芳草,林月柔雖然難得,卻也不是沒有別人了,時間一久,你也就會忘了。”
“是嗎?”唐白玉不答反問,“你能忘了湛淩波麼?”
“很多事情都比你想得容易被遺忘,”賀蘭蒼緋挑眉一笑,“從前紅杏坊有一個花魁,長得好又特別懂事,我很喜歡,隻是後來我兩年沒到江南,她就已經嫁了一個富商為妾,那天我點了下一任花魁,忽然發現我根本記不起前一個的樣子了,到今天,根本是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采薇聽到這裏,無語地一翻白眼:這根本是因為你睡過的女人太多好不好,是人都會忘了的,還好意思和人家說。
唐白玉笑了一笑,沒有再說話。
而後他們分道揚鑣,唐白玉和唐紫湮帶林飛揚和林月柔的屍體回雲華山莊,而采薇則和賀蘭瀟冰賀蘭蒼緋回了臨安。
采薇回到臨安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賀蘭淺夏嘰嘰喳喳說起這次驚心動魄的出行來,賀蘭瀟冰繼續去給賀蘭清秋複查身體,府中的下人來來往往,正在準備晚膳。
那時已近黃昏,臨安的花街柳巷已經點上了紅燈籠,絲竹聲起,輕紗飄蕩,年輕美貌的女子倚在欄杆邊,衣衫輕薄,脂粉香濃,笑如銀鈴,鬧成一團,而紅杏坊更是客似雲來,亮若白晝,好不熱鬧。
賀蘭蒼緋策馬倚著紅杏坊前頭的白玉橋,不遠處便是西湖,明亮的燈燭和錦繡樓閣在湖中也倒映出一個紅塵美景,時而還有朱紅的高樓上飄下一片輕紗,或是一塊絲帕,帶來一陣香風落到湖麵上,那香味是茉莉,又也許是月季、牡丹、桃花、芙蓉……
就是此時,有人發現了他,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原本在樓閣上笑鬧的女子紛紛湊到這一邊來,或是揮著紅巾翠袖,或是嬌聲道:“小公子,小公子來了。”語氣歡欣,笑靨如花,鶯聲嚦嚦,好不婉轉動聽。
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除他之外,竟然是再也沒人能做到了。
見此情形,他便也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來,一個嬌媚的女子倒在他懷裏,把他迎進屋裏去,幾個女子爭著問他“小公子今日是要點誰的牌子”又或是嗔怪“小公子好久沒來了,莫不是忘了我們姐妹”還有人軟語撒嬌道“上一回去了桃花閣,這回好歹來落梅閣,都入冬了呢”。
這些千嬌百媚的麵孔似乎各有風情,但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們在他心底,就會模糊成一抹蒼白單薄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