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不過一世(駱小冉)
楔子 輪回道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無台;
本是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極西的淨土之上,佛香繚繞,女子在佛前長跪不起。
她隻是跪在那兒,不言不語,不知過了多少年。
許久,一人來到她身後,長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隻需堪破這最後一關,你便離佛的果位近了一步,何不放下過往呢?”
女子並沒有起身,隻是開口道:“他尚在三界六道中受苦,我又如何安心成佛?”
那人無語,隻好口宣佛號,靜立在一旁。
天界隱隱有佛音傳來,佛的寶象刹那之間放出光華,佛問:“既如此,你下那塵世一遭,將他尋回,何如?”
“可若他不願歸來,又當如何?”女子身後那人又問道。
“若他不願歸來,那我便陪他一道在塵世間沉淪,他要成佛,我陪他成佛,”女子低聲道:“若他要成魔,我亦陪他入魔。”
“你真的願意舍棄自己千年的修行,隻是為了下界去尋他一遭?”佛問,有些歎息:“你隻差一步便進了佛的果位,你真的可以放棄嗎?”
“他尚在三界中沉淪,”女子依舊答道:“叫我如何安心成佛?”
“既如此,那你便去吧……”佛長歎道:“隻是你這一去,必須要散去你所有的神通,隻以一個凡人的力量找到他,我隻給你一個機會一世的光陰,若一世之內,你找不到他,那你將和他一樣,飽受那輪回之苦,你可願意?”
“我願意。”女子深深地在佛前跪拜:“那如此,我便去了。”
“唉——”一直在女子身後的那人長歎:“我佛,便讓她如此便去了嗎?”
“若堪不破這最後一關,她如何成佛?”佛祖長歎:“便由她去了吧。”
那人身後一人突然道:“此事終究是因我而起,讓我下世贖了這罪過吧!”
佛看了那人一眼,微笑搖頭:“此事與你無關,若無你,這一切還是會發生的,無需自責……不過,若你真的要贖罪,便隨著明鏡一道下世吧。”
先前那人身後原本跟著兩個身影,一道身影離開之後,另外一道身影遲疑了一會,沒向他們報備,便也私自離去,留下來的那人看著佛祖:“我佛慈悲,不攔住他嗎?”
“阿彌陀佛,雖是孽緣,終究也是緣,即使是我,也不能輕易阻攔,”佛主拈花一笑:“就讓他們一道去吧,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終究還是靠他們自己化解。”
“既如此,讓我也隨他們下一道塵世吧,”那人長歎道:“其實最初的因,還是我引起的,那麼這果,便讓我來解決吧。”
“如此也好,”佛祖笑:“那你便去吧。”
芙蓉鎮,小雪初晴。
雖然天氣寒冷,鎮上卻依舊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鎮外不遠處,五人騎馬而至,五人皆是黑衣,頭戴鬥笠,麵容看不真切,其中三人身體矯健,中間的兩人雖然身材比較嬌小,看起來卻還是很健朗。
一行人進入小鎮,人來人往的,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下馬采買了一些必要的幹糧,五人正欲離開,為首的男子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皺起了眉,一副十分不耐煩的樣子。
賣幹糧的小夥計看了看不動的五人,小聲回頭跟掌櫃的嘀咕了什麼,掌櫃的仔細打量了五人,神情凝重的點點頭,低頭吩咐了夥計幾句。
一時間,夥計連忙向周圍人群小聲說了什麼,人們看了這五個人一眼,都小心的跟著周圍的人說些什麼,同時很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男子看了看周圍,嘴角揚起輕蔑的笑,不說什麼,轉身上馬,待身後四人也上了馬,不再看周圍,策馬離開,並不因為在鎮上人多而放慢了腳步。
變故便是在那時候發生的。
快出鎮門那一刻,人群裏突然閃出一道白色的身影,竟到了路中央來,眼看著馬兒即將過來,那人卻似被嚇得呆傻了一般,竟直直立在那兒不知閃躲。
馬兒受了驚嚇,人立而起,眼看著就要往那人身上踏去!
周圍的人連忙閉上眼睛,不忍眼睜睜地看慘劇發生。
一陣馬嘶之後,人們小心地睜開眼,並沒有看到血淋淋的場景,舒了一口氣,連忙去看剛剛的那人,心道是誰這麼冒失。
下一刻,就被男子臉上的陰冷給嚇到。
馬兒在一旁噴著氣,顏諾寒著一張臉,左手緊握住女子的手腕讓她不能動彈,右手掐住白衣女子的脖頸,隻需稍稍一用力,她絕對會命喪於此。
不過,顏諾不會讓她死得這麼快,他眯起眼,寒著聲問道:“你是誰,誰指使你來的?”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並沒有被他嚇到,反而揚起臉,對他笑笑,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顏諾。
顏諾有些無法適應,自己見過很多人,卻沒見過遇到危險還能笑得如此純淨的人,也沒見過如此純淨的眼神,看樣子……似乎不是壞人……
心裏雖然這樣想著,卻知道仍是不能大意,僵持之間,聽到旁邊有人感歎道:“唉,你說這小姑娘怎麼這麼傻啊,明明看到讓了道,偏偏還往道中間撞,這不,撞到煞神了。”聲音很小,但顏諾是習武之人,耳力自然極佳,還是聽到了。
“噓,”旁人拉住先前說話的那人:“兄弟是外地人吧?”語氣卻是十分篤定。
“你怎麼知道?”先前那人奇道,聲音不禁大了幾分。
“唉,你小聲點啊……”旁人壓低聲音:“那姑娘是鎮上鍾家的小姐,聽說腦子不是很靈光呢,鍾家少爺說過不許人提起這事呢,你這麼大聲,怕是讓人聽到不好呢?”
“鍾家?”先前那人奇道,不過吸取了教訓,聲音倒是小了許多:“是江南首富的鍾家嗎?”
“自然是的。”回答的人有一絲自豪感,畢竟,鍾家可是在芙蓉鎮上呢。
“可惜了呢。”先前那人嘖嘖道。
“可不是呢,”旁人繼續道:“聽說這小姐不僅是傻子,還又聾又啞的,也虧得是鍾公子這樣的好人,才養著她,要是換了別人……”
周圍的人再說什麼,顏諾已經不關心了,側過頭來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十六七歲般的年紀,著一身白色的衣服,臉凍得通紅,容貌並不是很出眾,隻能算得上清秀,但是看著讓人感覺很舒心,一雙眼睛尤其明亮。
這樣的人……竟是個傻子麼?
顏諾心下笑道自己太過於緊張了,見了誰都防著。
心下釋然,隨即鬆開了手,放開她,轉身欲離開。
下一刻,卻又被人從身後拉住。
出於本能的,顏諾隨即戒備起來,轉過身來,見是那女子,不禁好奇地停了下來。
“有事嗎?”或許是出於同情,顏諾不禁柔聲問了她。剛問出口,自己就笑了,不是說她是聾啞的嗎,怎麼會聽得到?
女子看著他的笑容,呆了呆,抓過她的手,在上麵比劃著什麼。
“日、月、日、堯、金、竟。”顏諾嘀咕著,不明白她的意思,帶著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女子,見她隻是滿臉期待地看著他,顏諾隻好自己琢磨。
“明曉鏡?”顏諾腦子靈光一閃,念出這三個字,又看向她:“你的名字?”說完又笑了,忘記了她是聽不見的。
卻沒想到她點點頭,很高興的樣子,顏諾沒有多想,就看到明曉鏡對他伸出一隻手,期待地看著他。
顏諾輕輕一笑,隨即愣住,自己今天很奇怪呢,竟對一個陌生人笑了。
明曉鏡見他不答,又拉了拉他的手,提示他。
顏諾看向她,收起了沉思的表情:“你是要問我的名字嗎?”
明曉鏡點頭,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在下叫顏諾。”顏諾輕聲說道,看了她一眼:“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先行離開了。”
想把她的手推開,卻發現明曉鏡死命地握住,怎麼都不願放開。
顏諾無語地看向她,卻不忍心責備,隻好問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明曉鏡拉住他,在他手上寫下什麼。
顏諾仔細看她寫下的東西,想都沒想,直接道:“不可以!”
明曉鏡不說話,隻是拉住他的手,也不放他走,顏諾不忍心推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正僵持著,有人撥開周圍的人群,向他們走來,人還沒有到跟前,聲音卻已經到了。
隻聽得一個聲音道:“哎呀,表小姐,可叫我們好找,你又跑出來了,可連累了我們了。”聲音不大,可是語調尖銳,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明曉鏡明顯地瑟縮了一下,讓顏諾懷疑她其實是聽得到的——如果剛才他站在她麵前,可以認為是她看得懂唇語,而現在——顏諾不禁懷疑地看這明曉鏡。
明曉鏡臉上的表情,似乎很害怕,手上的力道加深了,緊握住顏諾,抬頭看向他,臉上滿是乞求。
顏諾還沒反應過來,來的那兩人來到跟前,不由分說地拉住明曉鏡就走。
拉了半天拉不動,先前說話的那人回頭看到明曉鏡的手拉著顏諾,氣不打一處來,順手就拍打著明曉鏡的手:“快放手,管家在派人到處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