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四章 WISH(1 / 3)

“小香你跑去哪了?真是的。”

跑來開門的少年一臉嘟著嘴角不高興的模樣。

“今天可是我的出院慶祝會!”

透過少年的背,就看到被用彩色氣球環繞著的寫有慶祝良貞出院的布條以及傻瓜一樣戴著尖頂帽在身後忙著布菜的父母。

“呃?!你們當這個家夥的出院日是聖誕節嗎?”

“正好有去年聖誕節剩下的裝飾嘛。”笑著說著,轉過頭來的是媽媽。

“好啦,菜都快要涼掉了,你下次晚歸要打電話嘛,就是為了這個才答應給你們兄妹買手機啊。”雖然嘮叨但還是招呼裏香快點進來吃飯的爸爸。

“汽水是我的哦!”

馬上提高了嗓音,但活蹦亂跳果然才是最適合他的哥哥。

嗯,還有……裏香悄悄望向手上的指環。

還有在進門前一秒鍾,化為白光閃入其中的阿慎。

雖然知道了慎的全名。

不過現在的裏香還有些叫不出口。

總覺得對阿慎做了很不好的事,也許在這個罪惡感消失之前,都無法大大方方地稱呼少年的名字。

“為了慶祝我的健康——幹杯!”

冒著氣泡的水杯從對麵伸來,裏香笑著和哥哥碰杯,一邊想著,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可以讓阿慎坐在旁邊也參與進來就好了。

雖然拜托椿的話,說不定可以靠魔法改寫父母和良貞的記憶,讓他們把阿慎當成理所當然的存在而接受,不過裏香並不打算真這麼做。

記憶之所以寶貴,就是因為是真實的。

她還是耐心地等待高中畢業的那一日,考上大學,搬出去,名正言順地與阿慎生活在一起。

呐。

如果椿可以想想辦法就好了。

讓阿慎和銀十字,可以同時共存的辦法。

那樣一來,自己和慎住在左邊的房間,也許墨玉和銀十字還可以住在右邊的房間,成為鄰居,相互借醬油。

所謂的兩極之石不能共存的方法,真的沒有嗎?

裏香還是希望大家和大家都是朋友,每個人也都能有快樂的結局。

幸福的人,會希望別人也得到幸福。

而不幸的人,則沒有那樣的餘裕。

沒有誰好誰不好的關係,一切,都隻是出於不同立場下,自然而然的趨向,結果有差異的並不是人,隻是立場。

換一個立場,彼此就是對方。

但那是年僅十六歲的裏香,即使能夠理解也無法戰勝的事。

因此下一秒,玻璃由四方破裂,整個房間如被插入了外力的魚缸,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父親已出於本能抱住了距離最近的良貞,而因為要去廚房拿菜,而躲過一劫的母親聽到響聲回轉過頭,看到的是——

玻璃碎屑灑落得隨處都是。

護住良貞頭部的丈夫的手因擦傷湧出血液,桌子被掀倒,食物與碎屑混雜著滾落一地,原本裝繕完美的客廳四壁,被好像鋼筋般粗大的東西插入樓體……那究竟是什麼?女人一時沒有看清楚。

但在好像藤蔓般的粗大觸手扭動著的房間裏,唯一清晰的,是消失了適才還坐在那裏的女兒的身影。

“嗚——”

含混在嘴中的驚叫發出之間,就被阿慎抱住做了空間轉移。

張開眼的同時,裏香的憤怒也到達頂點。

“墨玉嗎?在哪裏?”

站立在大廈之前的空地上,還穿著拖鞋的裏香憤憤地左右張望,星夜的幕布之下,黑發搖蕩的少女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雙手背後,歪微著頭。

“為什麼你非得把我的家人擾進去不可?”這可以說是裏香的軟肋。

“殺死他們的話,你就會和我認真地戰鬥了吧。”

“你……”墨玉眼中那種仿佛無邪的神情,讓裏香一瞬間答不出話,無惡意地做出惡意之事的眼神,與總在那少女背後的銀發男子,是何其相似呢?

“變得和我一樣,沒有退路,沒有家,是否那樣的裏香,對這個空虛的世界,就可以不這麼留戀了呢?”挑起自己肩上的頭發,少女微歪著頭,輕輕吹氣,一縷發絲飄散開來的同時,已經別身拔劍,銀色劍光直直掃向裏香。

“搞什麼飛機啊!可惡!”雙手攤開,無數夜蛾飛撲出來,“對你來說是空虛的世界,我可是打算認真地生活下去呢!不要擅自把我的人生和你劃上等號好不好!”

裏香向後退去。

銀光劈麵。

夜蛾紛落,變作細碎的落葉斑駁。

“可惡!”裏香再次出手,卻被阿慎拉住手腕,“沒有用的,命令我吧,裏香!”

“我才不要!”她根本不想看到阿慎再變成那種樣態,那會害她想起她曾對這個少年做出了多麼殘忍的行徑。

“我才不管阿慎的生命是以何等方式延續,對我來說,擁有靈魂和淚水懂得語言和心痛的生物就叫做人類!而人類是不可以這樣來使用的!我絕對絕對不會驅使強迫阿慎!”

“沒有強迫啊!”真是的,這種話難道要他說出來嗎?“我……”臉上躥起奇怪的顏色,但慎還是說不出他並不是在為裏香而戰,而是想要保護裏香,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所以,這也是為了他自己而戰。

“那樣的話,阿慎會故意認輸對吧,上次明明就說過這種危險的論調!”

麵對少女的激動,慎為難地別開眼睛。

“不會了。”不會那樣做了,因為如果他不在的話,“你這個笨蛋是絕對不懂怎樣才能活下去的啊!”

高高地把頭扭向別處,終於以超級驕傲的方式,說出這番話的慎,可謂選擇了最差的時機告白。

因為已經不顧一切,甚至連領域都沒有展開,就這樣將周邊停下的車子也牽涉其內的墨玉,已經劈出了可以令整麵建築物就此切碎的劍影。

“停!”

皺眉伸出雙手劃出一立方的直屏,那直屏加深變厚,積出盾型圓球,以靜止無聲的吞食之力,吃掉了少女劈來的彌天劍影,察覺到氣息不對,而瞬間趕至此地的是還穿著大領黑色T恤一副居家裝扮的椿。

而與魔法師的眼神碰撞,借力向後飛起的長發少女,露出不懷好意輕飄飄的微小笑容。

“裏香!你隻會這樣借助別人來戰鬥嗎!要不要隻有我們二人,解決掉這件事呢?”

“住嘴!裏香不要聽!”

椿大驚轉頭的同時,少女已以不可思議的柔軟體態呈現在了裏香的背後,十指攀上裏香的肩,飛揚間一綹頭發含入口中的墨玉輕柔地撩起裏香的短發,在耳邊親密般的耳語:“……”

椿春的魔法球隨後而至,眼看擊中墨玉後背的一瞬,長劍消失,取而代之,是銀發青年的身影,隻是五指在麵前一劃,宛如舞蹈動作那樣優美的姿勢過後……墨玉和銀十字再次消失。

“不管她說了什麼,你絕對不能聽!”有過前車之鑒的椿,這次用力拽住裏香的手臂,一向氣定神閑的麵孔也流露出真實的焦急,那一次沒有拽住空黎,這一次至少也希望保護好裏香。

“我會保護你!”情急地說出應該是屬於王子的台詞。

翻騰在椿臉上的卻隻有深深懊惱的情緒。

自己已經變成會走路的麻煩了吧。

被拂來的夜風吹得透涼,還沒有從家裏的歡樂氣氛中徹底醒來就遇到這一切的裏香,有些被麻痹了意誌般地想著。

警鈴和救護車的鈴聲在身側此起彼伏。

因她與墨玉的爭鬥,而卷入的路人正被抬上擔架,雖然也可以推出去說全是墨玉做的與我無關,但裏香卻還不懂那麼狡詐的成人式思考模式。

良貞明明好不容易才出院了。

媽媽也是精心做好飯菜,父親也刻意提前下班。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繼續留在這個家,一定會給大家添麻煩,她不想時時刻刻都要按著警鈴接受椿春的保護,也不需要鳳秀來出麵扮演事後模糊視線擺平官方注意的角色,像墨玉那樣,使用阿慎戰鬥,更是裏香最討厭的。

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戰鬥。

雖然那似乎有些微小,無法任意使用空黎全部力量的自己,沒用地比不上墨玉。

可是即使這樣,也有我打算保護的東西。

裏香在好不容易整頓好,已過了半夜的家裏,一個人悄悄地打算就這麼離開。

“喂!”

但是馬上,被站在走廊邊,就像熟知她心意的少年叫住了。

“阿慎?”

“你啊!打算去哪裏。”

“……”

低頭瞧著並攏的腳尖,再次抬頭,裏香露出清爽的笑臉,“放心好了,我不會就這麼一去不回的喲,我啊,打算和墨玉,一對一地徹底解決,那樣就不會給良貞和媽媽他們,還有不相幹的人,帶來麻煩了。”

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很容易就會替其他人操心,默默注視著這樣的裏香,慎也無法對這樣的她置之不理。

“……你這笨蛋……根本不是那女人的對手,上次……不就被騙了嗎?”

裏香也不懂阿慎說的上次,是否是指空黎與黑皇的決戰,但是,裏香不想要逃避的是與自己的戰鬥。

“每個人活著,不是都要和自己的辛苦作戰嗎?我也好,墨玉也好,不能累加進其他的部分,不該牽扯進其他的人,如果說以前的黑皇能向空黎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也可以向墨玉提出這樣的請托!”

“白癡。”

有些束手無措,站在幽暗的走廊裏,眼神漂浮的慎,似乎不懂得要怎麼勸說倔強起來的裏香。

隻能一再地以笨蛋這樣的話,表達著對少女任性選擇的不滿。

“你不要跟上來哦。”少女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悄悄踮腳,吻上少年的臉頰,“否則我會把戒指丟掉,害你的本體損毀喲。”

摞下了幼稚的威脅,背著大書包的少女調頭轉身。

看到搖曳在書包帶上與曾經送給過自己似乎是一對的貓貓型手機鏈,少年無法忍耐地再次拉住了裏香的手。

“不要走!”

“……”無言回頭望來的一瞥,純淨無辜,且有些可愛可憐的意味,第一次意識到了少女的幼小。

那包裹著纖細小腿的白色短襪以及小巧的運動鞋,端莊的藍裙子,瑩亮的黑眼珠,縱然平凡,卻也是不可複製獨一無二的裏香。

“讓你一個人去赴約,那才是不可能的事。”

低頭,卷卷的額發垂過鼻尖,少年用力攥住了裏香的手。

曾經與這個少女一同破碎過一次。

在所有碎片交融的瞬間。

感受過,那時所憎恨著的,不能原諒的少女泣訴般的寂寞。

不想再感知那樣的心情。

雖然少女的名字早就從空黎變成了裏香。

記住我的名字,然後詛咒它吧!

我就是南方朱雀家的空黎!

那樣毅然說著不惜以一切換取力量的短發少女,與麵前可憐可愛的麵容分離重合又再分離。

手臂向前。

慎抱住了裏香。

“我沒辦法詛咒你……”

遠處的天空已經染上了紫青色,昭示著黎明即將到來。

被阻止因而無法離開的裏香,似乎恢複了平靜,也或許是在告白一般的衝擊裏,暫時粉飾著太平。

“喲厚!早晨——”

依舊在小慧特有的招呼聲裏,拉起新的一日。

恢複正常狀態的明月又坐在教室裏,大咧咧地抄著作業,小慧如小貓般蹲在腳邊,抱怨著明月之前好奇怪啊。

而抄著作業的大姐大則不爽地回應:“怪的是你那個兩個麻花一樣的新發型嗎?”

裏香也露出與以往無二致的笑容,從手提式的書包裏拿出課本,在手中梳理整齊。

坐在旁邊的椿春,無言地望來,接著別頭,看向另一側——空蕩蕩的課桌。

墨玉消失在了學校。

老師打電話過去,家裏也無人應機。

裏香也在辦公室送東西時,聽到老師們的談論,商量著是否該找她的親屬問詢。

也許墨玉不會再來了。

不知為何,裏香有這種預感。

“管她呢,讓她和銀頭發的一起消失不就好了?”阿慎任性地結論。

但是裏香知道墨玉有多麼執著。

執著地,想要和銀十字在一起。

因此,任何會威脅到銀十字存在的事,她不可能就這樣置之不理。

“呐,阿慎。”

“嗯?”

站在已經成為習慣的學校天台上,裏香與坐在欄杆上像幽靈般毫無重量的少年聊天。

“兩極之石真的不能共存嗎?你和銀十字……”

“好像是吧,不過那種東西沒有試驗過,誰也不會知道,不過……”少年微微歪頭,卷發往一邊滑落,“已經活了那麼久,也不是對這種生命怎麼執著,不管何時消失,我都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嗎?

裏香可不這樣想。

因此也明白,墨玉也一定不會認可這樣的事。

就這樣,任由銀十字和阿慎,以用兩極之石塑造成型的十字架項鏈和鑲著石塊的指環作為憑依的本體繼續生存,也許真的在不知哪個時間點,它們就像不可同時存在之物般的相互消融掉。

與其那樣……

裏香想,墨玉一定會選擇戰鬥,消滅一切威脅。

“那麼你呢?”

“呃?”

“你的選擇是什麼?”

有風的緣故,少女按住了被掠起的短發,穿著一襲白襯衫的少年則在那繚亂的風中,投來筆直的視線。

“我……”猶豫地說出了經過若幹思考過後的答案,“我大概……會希望最好不要用戰鬥的方式來解決,這,就是裏香式的戰鬥。”

不想戰鬥,不等於逃避,而是,這也是遵從著自我意誌做出的決定,所以,這是裏香式的戰鬥。

“那我消失也無所謂麼?”少年迷茫起來的眼睛,有些困惑的味道。

“才不呢。”一下子臉紅了起來,盡管明明是不久前少年自己說過消失也可以,裏香偏轉過頭,難為情地小聲道:“也許……你消失要花五十年的時間呢,那時,我也一起消失就可以了呀。”

這確實是充滿了樂觀的少女風味的答案,但是意外地不會令人討厭,有輕鬆的笑容從慎的嘴角浮起,難得一見的阿慎牌微笑,就這麼因為裏香固執害羞的別開眼神的緣故,而沒有被看到。

也許不知何時,就會受到墨玉的攻擊。

也許某天醒來,阿慎無法再出現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