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關城,遠離大晉的一個邊城小鎮,終年平靜仿似無波。
“女郎,夫人喚你呢,怎的還在這裏讀書?”一個慈祥的老嫗立在門口望著站在書櫃邊上的小身影,寵溺的笑著搖了搖頭。
“就來,就來。”說著那個小身影踮著腳把醫書放入書櫃,整了一下因踮腳上拉的衣服,轉身朝門口走來,“徐嬤嬤,我這便去見過母親。”說著就往後院母親處走去。
徐嬤嬤看著從麵前走過,慢慢遠離的小身影低低的歎了一聲,“哎,真真的是個像的,就是不知道這命如何。”又看了那個遠去的小身影一眼,再歎一聲“奈何啊奈何”才朝著那孩子追去。
時下的晉朝,所謂“上品無寒士,下品無氏族”,即使是這桐關城的城主家郎君也未必有習字的能耐,那是氏族權貴的權利,也是他們的象征,這是一個“昔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穿氏族大家廳堂而過的燕,在尋常百姓的心中都是得仰望的時代。可就是這樣的時代,一個邊城小鎮不起眼的庭院,竟有的幾室的藏書,有的這樣談吐的老仆,倒是引人深思。
季梧從母親的房中出來,回頭看著被徐嬤嬤合上的門扉,想著母親日益蒼白病容盡顯的麵容,小臉上的愁緒又深了幾分。此時的季梧還是一個沒有長開的小姑子,可是她十一歲了,母親曾說,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生而過目不忘博聞強記。母親還說,她最不喜見的就是她生的如她一般的容顏,可是往往事與願違。母親也曾惋惜,此生她自負沒有女子才貌勝過她,如今恐是要輸在自己女兒的身上了。
可就在剛才,母親說拉著她的手叮囑,"吾兒,待得母親離去,尋的一個普通人家,寧可貧賤一生不進朱戶紅門,吾兒切記勿忘。”
季梧抬頭望了一眼朗朗青天,她不是沒有算過,可是縱是千機算盡也抵不過一個命數輪回而已。
季梧茫然的問跟在身後的徐嬤嬤“母親會好起來的,是嗎?”問完卻也不等到回答就繼續往前院走去。於玄學命理頗為精通的她又豈能不知,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徐嬤嬤看著這院落,前後兩進,已經年久,雖說不上破爛,也不複昔日的明鮮。這十多年過去,雖是靠的十畝薄田尚可度日,可是夫人日夜憂思,這心病端的是無藥可醫。
此時的季梧已經來到前院的書房,她端坐在塌上,卻是出神。她記得徐嬤嬤曾經說過,昔日的母親季氏阿撫在那建康也是傾城貴女,亦有第一才女之稱,上門求娶的氏族子弟更是不勝枚舉,縱使是那王謝般門庭也求娶數次而未果,奈何新帝繼位打壓氏族,雖不敢拿王謝等四大家族開刀,稍微次之的季氏一族卻是慘遭滅門之災,一夕之間男丁盡亡,女郎衝為軍妓,而驕傲的母親就在此中,母親被發配至這桐關城,一路都受一人照拂,到也無事,此人更是本領通天,換出了母親安置在這桐關,並且找來了母親的奶媽徐嬤嬤,帶來了季氏被查抄的書籍,如此,母親被安置在這遠離建康繁華的邊城小鎮,而她也是在此出生,聽徐嬤嬤說,那郎君就在這呆了一月有餘就離開了,從此再不曾歸來。
如今,母親病情日重,囑她尋得尋常百姓家,不知為何,季梧心中惶惶,似有不安。她季梧讀盡家中書,對那紅門朱戶卻是沒有半點向往,讀盡史書的她焉能不知那樣的門庭,門外一個朝廷,門內也是另一個朝堂。她無意於朱門之內的勾心鬥角,亦不想讓母親失望。隻是母親如今已是生無可戀,醫石枉效,她真真是唯有歎之奈何!
季梧邁步無助的在書房內徘徊,喚來了在院中收拾的劉叟,找出藏在書房的兩張地契,交給一臉茫然的劉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