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睜開眼睛。
舒服地把腦袋蹭了蹭,香香軟軟,聞起來好好舒服。一雙小手摸啊摸,嗬嗬嗬,難得外公不在場監管,她才敢這樣放肆。
咦,這是什麼?
舉到眼前,是個小小香包,她嗅一嗅,甜甜的,是不是糖果呀?郭芙伸出嫩乎乎的手指探入去抓,卻不著力,惱了,用力搖晃,甩來甩去。
一顆圓滾滾潔白如霜的丹藥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無聲無息地墮入青石台上清涼沁綠的茶水中,入水即融。
郭芙倒不出什麼東東來,不由失望地撅起小嘴。
使勁抱著人,扭來扭去,晏近依然睡得香香的沒被打擾到。
一隻手將她拎起,郭芙才要張嘴叫喊出聲,黃藥師手指一動,她便出不了聲,外公壞,她好不容易才抱到姨姨一起睡覺,又跟她搶人。
黃藥師彎下腰,凝視她酣睡的臉,笑意無聲濺開,輕輕在她額上親了一親,嗯,趕緊把芙兒送回她父母那邊,他還可以趕回來陪她。
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將茶水一飲而盡,這是小晏泡的,才不要便宜別人。
之後。主屋大堂。
黃藥師眨眨眼,回過神來,皺眉,桃花島----怎麼感覺上不一樣了?花香之中,有某種甜蜜的味道滋蔓,一時腦中似乎閃過什麼東西,卻捕捉不了。
他推門而出,迎麵而來的一個人,讓他臉色一變。
“師尊。”那人恭敬地垂首行禮,實實在在是自己走過來的,黃藥師既喜且奇,“乘風,你的腳幾時好轉的?你怎麼會在桃花島?”
陸乘風一呆,愕然道:“弟子承蒙恩師贈藥,並傳授腿法,日漸康複,並萬幸得恩師重新收為桃花島弟子,與梅師姐,馮師弟一同居住於此,已有五年之久了。”
黃藥師眼角一跳,道:“是麼?”他聲音殊不嚴厲,但就是透著一股寒意,陸乘風已有許久不曾領略到師尊大人的怪僻了,此時一聽到他的語氣,心頭一凜,仿佛回到數年之前,那時,師恩難測,雖是對弟子愛護有加,但性情乖戾,手段酷厲,即令眾弟子死心塌地毫無違拗,卻斷不敢親近,不像這幾年來,冰雪消融,春風回暖,師尊大人神采飛揚容光煥發,脾性也難得地柔和下來。
陸乘風小心翼翼地道:“正是,當年小師妹離開桃花島,師尊放心不下,不久也跟著外出,就在那年於歸雲莊中傳弟子腿法,並賜奇藥,叮囑弟子尋訪師兄弟下落,同返桃花島。”
黃藥師心中一震,蓉兒不是才一怒離開桃花島麼,怎麼已是當年了?他眯起眼,若有所思,青袍無風自動,整個人流露出一種孤高不勝,凜冽森然的寒意。
“蓉兒呢?”他略略側過臉,看著弟子。
陸乘風答道:“小師妹成婚之後也住在桃花島,芙兒也都三歲了。”心下駭然,師尊怎麼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樣子?麵上越發不動聲色。
又是一個震蕩,蓉兒-----居然已經成婚,而且有個三歲的孩子了?黃藥師沒有真實感,好像蓉兒昨天還在身邊打轉,今日就已出嫁,初為人母?
不是做夢,也不是一覺醒來,為什麼自己的記憶會忽然少了五年之久?
五年!
他撫著額,心中一片空茫,他到底忘記了多少人多少事?
“我去看蓉兒。”他舉步就要離開,想一想,又向陸乘風望去,容色平靜地說道:“你能行走了,又回到桃花島來,為師很高興。”
陸乘風垂頭道:“弟子惶恐。”頓了一頓,硬著頭皮說,“師尊可還記得,有一個人,也在這裏?”
黃藥師聽出其中深意,眉毛一挑,眼神淩厲如刀:“哦,什麼人?”
陸乘風一咬牙,說:“五年之前,師尊說動朝延通令天下,重金懸賞,民間說唱傳誦,江湖轟動,與一個人,相約於桃花島上同賞桃花,最後得償所願。”
黃藥師第一個反應就是胡說,這種天下皆知的桃花之約,怎麼可能是自己做的?如此耗盡財力物力訴諸武力,就為了一個怎麼聽都與華山論劍之事風馬牛不相及的荒唐約會?他怎麼有可能為誰做出這樣的事來?又不是血氣方剛的愣頭青。
感受到師尊的大大不悅,陸乘風的頭越垂越低,顫聲道:“此事天下皆知,弟子萬不敢欺瞞,此人便在島上,師尊如有疑問一見便知。”心下決定,在師尊未恢複正常之前,絕對不能說出自己與小六的事來,誰知會不會引來大禍,令得小六傷心。
希望那人可以安撫好師尊大人,師尊忽然失憶,他隻有將希望寄托給那人了,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人,能將他變回這些年的師尊,就隻有她了。
因已發生過,有一次,便有第二次。
他與人定下桃花之約?此人就在島上?
一萬個不信。他心中隻有阿衡,目中無人,哪裏有第二個人可以觸動他接近他叫他死灰複燃?
但腦中,隱隱約約有個影子。
黃藥師掠到自己“原先的”臥室,如果真的有那個人,那麼自己一定會-----
一屋子,滿牆,都是畫像。
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