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雪中來人
城防隊長薩拉站在那南城牆上,舉目望向城外,隻見一片蒼茫的白色,仿佛白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唯有極遠處陡峰上點綴著些許的綠意。自從薩拉擔任城防隊長以來,每年“冬忌日”的時候,那南城外都是這樣的景象。薩拉望了片刻便覺得索然無趣的收回了目光。
周圍站崗的士兵窸窸窣窣的圍著火盆,都是一些新兵。他們中沒人敢像薩拉一樣望著城外雪地這麼久,鋪天蓋地的白色會讓他們的眼睛壞掉。而他們的隊長不會。
今天,是離“冬忌日”結束的倒數第二天,按照“冬忌慣例”隻有一小半該站崗的士兵無精打采的出勤,圍著火盆,卷縮在角落裏。這般鬆散的情景,這幾年他也懶得管了,這冷的邁不開步子的鬼天氣,他從未見過城外冰天雪地裏有過一個人影。
那南城特有的“冬忌日”有整整十天,這十天中氣溫著實是冷的不像話。他也曾聽過不少走南闖北的商人在旅店酒館之中感歎過這極端寒冷的天氣,當然更多商人咒罵著這天氣耽誤行程。
隻是論及這極端天氣的原因嘛,薩拉眉頭一皺,望向極遠處陡峰後,他眼力幾乎可見的水藍塔尖,暗自歎息一聲。
“隊長大人。”一聲恭敬的呼喚拉回了他的思緒。隻見一位白胖的少年畢恭畢敬的站在他麵前。這是他新來的手下,前兩天薩拉看見杜奧伯爵將這位少年領進伯爵府中,出來後伯爵一聲令下,少年就成了他手下。眼前的白胖少年並未身著盔甲,也沒有穿太厚的衣服,似乎並不畏這酷寒。
薩拉不知道小胖子的來曆,因為他極度不喜歡法師,根本懶得打聽。隻知道這白小胖子名為努恩利特,是楚岸公國某個領主的孩子。但對方的魔法天賦頗高,在薩拉的眼裏,應該是個寒冰大法師的苗子。
在城東那座古老得有些破舊的魔法學院裏,那些老頑固們依舊守著古老的規矩,在“冬忌日”是不會開門的。而元素祈願塔近在咫尺。薩拉自然明白伯爵將少年送往這裏的意思,伯爵想為那南城留住這位苗子。
“隊長,我前兩天看書,書上說道,大陸上將鳶尾花做為族徽的家族有兩個,一個是恩波利王國的著名煉金家族博朗索家,還有一個我翻閱了許多書上都沒有,是另一個煉金世家,還是那些。。經商的家族呢?隊長大人您能告訴我麼?”努恩利特恭敬地發問道。
杜奧伯爵為了留住努恩利特而派他來駐防,自然有原因。伯爵告訴努恩利特,書上不懂的就問走南闖北多年的薩拉,他相信自己屬下的見識。
而薩拉確實走南闖北多年,他用自己豐富的見識來對付個少年,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世間將那些花花草草做為族徽的除開那些煉金世家,就是些娘們當家的暴發戶。你邏輯的確不錯,”薩拉雖然不喜歡法師,但還是明了伯爵的意思,希望能為那南城留住這個苗子。於是他適度讚揚了一下對方。
“但是你小子做出的這個推斷,可實在是大錯特錯了!”薩拉掩飾不住嘴角不自然的笑意。他看著努恩利特,仿佛在說,這你都不知道?
努恩利特不由一愣。
隨後薩拉抬頭望了望天,此時天空依舊是明亮的藍色,現在還是白天。但提到那個顯赫的姓氏,似乎白天也會變為黑夜。
他緩緩說道:“你還沒有去過大陸其他國家吧。除了菲洛聯盟外,大陸上其他用大陸語的地方可都流傳著一句古老話語,”薩拉看著眼前白胖的少年笑了笑:“這句話是是這麼說的:‘鳶尾花,初露草,羅奧菲特,碧落星辰。’”
努恩利特聽後在心中默念了兩遍,隨後他再次皺眉發問道:“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隊長大人。這句古語似乎並不通順。羅奧菲特家族族徽不是應該隻有神劍碧落星辰麼。”
“這句話是精靈語翻譯過來的,在大陸流傳了不知多久,也許有些精簡過頭了。但精靈是最喜愛花草的種族,傳聞羅奧菲特家族自精靈手中得到的碧落星辰,這傳聞可不一定是空穴來風。”白胖少年點了點頭,沉默思索。
薩拉微微一笑,能用閱曆教導一位未來可能的寒冰法師,他還是很得意的,雖然,這位未來大法師現在隻是位十四五歲的少年。
“那麼隊長大人,您說的初露草又是什麼草,是和書上記載的血荊棘一樣已經絕跡了的植物?還是隻生長在黑域之森或者聖笙森林中的珍惜物種呢?”
聽到這幾個棘手的問題,薩拉也不回答,他默默轉過頭望向前麵的雪地。他需要時間緩一下。
在腦中仔細的想了想自己三十餘年的生平所聞,薩拉才驚覺自己從未在意過什麼草藥,那是煉金術士關心的問題。此刻他開足腦力:初露草,血荊棘?難道是傳說中幾千年前就被精靈王滅絕的那吸血為生的荊棘花?至於黑域之森嘛,自己是知道的。當年還年輕的自己去黑暗森林試煉過,黑域之森正是黑暗森林的中心地帶,而那時自己隻是在外圍遠遠看了一眼那幾乎吞噬人心的黑暗,就落荒而逃了。聖笙森林麼,精靈?哎,這些法師還真是不好對付!
但隻是這一個掩飾尷尬的轉頭,薩拉的注意力卻再也回不到這個問題上了。
遠處,一個黑點不和諧的突然出現在天地間雪白的畫布上。薩拉抬起眉頭,很是驚訝。這個黑點背靠遠處雪山,毫無征兆的出現他的視野裏,著實太為怪異。薩拉不似常人的雙眼,不會有雪盲之類的病症困擾。於是他開始屏氣細看,在一片白茫茫中緊盯著那個黑點。
看清了一些,是一名全身黑衣的人,冒著風雪,不急不緩而腳步堅定的向那南城走來。看清卻是有來人之後,薩拉眉頭緊皺了起來,一般人在這種天氣下可是寸步難行。
按照常理推斷,此人最有可能的是附近元素祈願塔的水係法師。
但水係法師們也不會出現在這風雪中步行,薩拉轉念暗想道。雖然世人皆知祈願塔元素大法師們的厲害,嚴寒很難阻止一個優秀的水係大法。薩拉不自覺的回頭撇了一眼身邊的努恩利特,但他們扛不住這呼嘯凜冽的風!
這可是連自己這種武道高手都抗不了多久的烈風。
雖說來人還有可能是能控製風向的頂級風係法師,但連薩拉都知道,元素祈願塔裏的風之塔已經沒多少人了,更不論精通風,水兩係的超級高手。
這人是實力遠高於他的武道高手。薩拉初步給出判斷,然後他繼續緊緊盯著黑點,想多看出一點線索來。
身旁的努恩利特沒有等到薩拉的回答,他抬頭看見薩拉隊長正雙眼全力注視著遠方。白胖少年好奇的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但城外雪地耀眼的白光幾乎讓他睜不開眼,他什麼也看不見。
白胖的腦袋轉了轉,好奇之下的努恩利特決定動用魔法。隻見他略一閉目,隨後再緩緩睜開,黑色雙眼竟變為湛藍,詭異的藍光還在向眼白擴撒。
“冰雪之目”,是號稱能看清一切元素魔法的高階法術“元素之眼”的弱化版。在努恩利特這個年紀,隻是一閉眼就能發動“冰雪之目”,當真是天賦非凡。如果薩拉看見,恐怕也更加能理解伯爵不惜破壞規矩,也要讓其在那南任職的決心。
隻是薩拉現在無暇看見,而且就算看見了他現在也無暇想得更多。
“咦,居然有個人!”在“冰雪之目”完全發動,雙眼眼白都變為湛藍之後,努恩利特終於發現了遠處的人影,發出一聲驚奇的叫喊。圍在火盆旁的士兵聽到這句話也慢慢移動到這邊來看看,他們自然什麼也看不到,倒是被努恩利特施法中的眼睛嚇了一跳,又窸窸窣窣議論起來。
薩拉現在看到的自然更多。
雪地中的黑衣人身後,沒有腳印!這個駭人的事實讓他心中一涼,但卻還不是令他毛骨悚然的最後發現。
黑衣人所著衣物並不普通,那“黑衣”有些異樣。那,並不是完整的衣服。薩拉以遠超常人的精準目力,發現來人衣服上有著難以數清的口子。
這衣物早就該被烈風吹為碎屑!
當薩拉發現這一點時,他深吸了一口冷氣。他想起了數年前自己突遭強敵偷襲,暴起搏命,瞬間決出勝負之後還掛在身上的半截衣物就是這種狀態。不過隨後一陣風吹來,那半截衣物就如願碎屑般飄散了。而他也隻剩下半條性命。
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所以有著難以抹去的深刻印象。
如要像此人一樣裹著這碎屑般的衣裳在暴風雪中前行,還要使衣物保持原來緊貼著人身的模樣,薩拉自問做不到。這是超越他認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