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語患者
PART 1。
他不說話。
我看到他眼眶裏一片深邃的蔚藍快要把我淹沒了。我要掙紮,我要求救。我快要窒息了。
我一直覺得他那短短的胡渣能把我從甜美的睡夢中硌醒,直到我躺在他的懷裏,我才恍然明了。他的胡渣給了我僅存的溫感,哪怕是一絲絲被輕輕刺痛的溫感。
我仰起頭盯著他的下頜看,慢慢地。我怕他發覺,其實我一直都未曾睡著。我從他冰冷的鎧甲裏緩緩地掙脫,一點一點,輕輕地。
他變得沉默變得寡言。不知為何,從他漫步風車城風和日麗的午後,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了。他不說話,哪怕是極不完整的一句話。
他隻是不說話。偶爾從嘴裏擠出一兩個字音。我說,親愛的,你還愛我嗎?他認真地看著我,嗯。那一刻,我眼底燙燙的。
我想拯救他。我要拯救他。我一定要拯救他!
PART 2。
蘇問我,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一個像唐吉坷德一樣的男人,你們會幸福嗎?
我轉過側臉,湊到她的耳邊竊竊私語。然後,我和她四目相對,會心一笑。
我清晰地記著,那是在西方情人節的那天傍晚。天空陰霾中飄起了細雨,接著雨越下越大。我們都沒帶傘,這突如其來的雨弄髒了我們回家的路。
蘇說,我們去前邊的書店避避雨吧。索性,我和她提著剛從商場洗劫來的衣服和鞋子,匆匆忙忙地向前跑。我的眼前莫名閃出了Megadeth。我看到他們背著木吉他在夏日田園的雨幕裏奔跑,大聲吼著《Go to hell》。
我快要像他們一樣飛起來了,在雨中飛起來。我大聲唱,If I die before I wake I will go to hell for heaven’s sake。蘇也跟著一起唱。我們相視而笑。
沿著書店的大廳往裏走,停在儲物櫃的一角。我幫蘇挽起頭發,挽成一個很好看的髻。蘇幫我擦去脖頸上的雨水,她的指甲微微觸到我的皮膚,癢癢的。
我站在書架的高閣前麵,踮起腳尖隨意抽出一本塞萬提斯的書。在我的印象裏,他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二流詩人,並不能稱之為舉世聞名的作家。如果,他沒有讓唐吉坷德走進我的生命的話。
蘇搖搖頭無奈地走過我的身後,直奔CD區。我差點忘了,她是那麼的喜歡Mariah Carey。
此刻,頭頂的音響裏又唱起了《GO TO HELL》。我笑了。
PART 3。
他說,你是我至高無上的公主,我要給你一座美麗的城堡。
我提著牛奶桶愣住了,圍裙上還沾著零星的奶漬。看到他右手握著長矛單膝跪地,臉頰上棱起的骨骼,瘦弱的體格禁不住冷風的肆虐,瞳孔裏透著深邃的渴望。我忍不住捂著嘴,哭了。
曾經,當在無數個漫長煎熬的暗夜裏虔誠祈禱仁慈的主啊,我將來會和怎樣的一個男人相識相知相愛相守呢?
我望著J的背影,高大健壯,雙肩的輪廓彰顯著絲絲縷縷的強健有力。他頭也不回的一直向前走,走向第九條街的盡頭。他的影子睡在在路燈溫暖柔和的懷抱裏,把我狠狠地丟在他的黑暗區。那是他永遠不會再去涉足的地方,他說。
我特喜歡“九”這個數字。盡管我極不情願承認是因了J。他的生日是十月九日,浪漫迷人的天蠍座。我的生日是二月九日,多愁善感的雙魚座。我們相約在九月的一天,和今天一樣下著雨。不過,卻沒有今天這樣冷。徹骨的冷,一顆顆雨滴像一粒粒鋒刃重重砸進我的手,我的臉,我的頭。
我感覺我的腦袋快要炸裂了,被刺得生疼。更糟糕的是,我無處躲避。我隻能蹲下身子用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虔誠地向仁愛的主禱告,如果此時此刻,有一個男人向我走過來,緊緊地抱住我,為我阻擋這萬惡的冷雨,不,是刀鋒。那麼,我一定會以身相許,一生追隨,不離不棄。
他來了。我已經看到他了。此刻,他就在我的麵前,單膝跪地,真誠地輕吻我的手背,第一個叫我公主的男人。
我終於等到他了,我的男人。
PART 4。
他的生日是七月九日,溫柔體貼的巨蟹座。又是一個印著數字九來到這個世界的男人。我以為,在我以後踽踽獨行的生命裏再也不會遇到一個跟九有任何關聯的男人了,我一直以為我再也不會的,蘇。
蘇,你還記得嗎?我說,J是第一個讓我生命的每一天都充滿歡笑的男人,我的生活裏不能沒有他,那樣我會缺氧,我會窒息的。所以,當他離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死了,他隻留給我這一身空空如也的皮囊和碎屑。他是如此的殘忍。我應該恨他嗎?蘇。
直到等到他出現,來到我的麵前。我才突然醒過來了,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又或是被一雙粗壯的大手狠狠地把頭按進了浴缸裏,得不到片刻的呼吸。我拚命地掙紮,拚命地反抗,拚命地呼喊,漸漸如溺水般無力地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