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聽說州牧大人愛傳這個女娃聽琴哪?”管事還是不放心。
劉先生忙解釋:“大人隻是不喜屋子裏太靜,找人弄出些響聲罷了。況且,要這女娃真入了大人的眼,入了內宅又是一場風波,那一位,恐怕現在對教習坊的女娃,容不下哪?”
劉先生一語點中了要害,清夫人事之後,恐怕州牧大人就是有心在教習坊諸人中再拉拔誰,蔡夫人也不能容她在內宅。
這番話頗為打動總管,看來如今教習坊諸人,果然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了。總管點頭,對阿哥說:“既然她先生都這麼說,就按咱們談妥的辦吧。你回家好好籌錢,當初是一萬錢賣進來的,夫人的意思,這丫頭這府裏服侍幾年也算盡心,就五兩狗頭金的典身錢,湊齊了,便來領人吧。”
阿哥拉著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給總管磕了個頭:“總管阿爹的大恩,小人兄妹必不敢忘。來日若有差遣,小人必定赴湯蹈火,
總管擺擺手,“也是你們兄妹造化,這教習坊也沒有發還本家的先例,還是你們兄妹是有福的。”
從總管的屋裏退了出來,劉先生笑眯眯地和我道喜,並允了我遲些回去,和阿哥說說話。劉先生走遠了,我和阿哥就站在道邊,雖然總管允了放我回去,可是這五兩狗頭金,卻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家裏雖然如今能過得了日子,可是一下子要拿住這麼大筆錢,怕是也難。看著阿哥臉上興奮的表情,我不禁還是有些發愁,“阿哥,咱們家哪裏有五兩狗頭金啊?”
阿哥信心滿滿,“阿哥既然來接你,這銀錢便不是你操心的。前些天聽到說府裏那位夫人,活活被逼瘋了,這得了前程的尚且如此,你以後路可怎麼好走。我和阿弟都情願傾家蕩產,接了你出去。咱們以後找個小戶人家,也做個正經娘子,有阿哥在,誰也不敢再欺負你。”
兩三年了沒有聽到這麼暖心的話,我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這兩三年,又驚又懼,尤其是這一年間,一事連著一事,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萬沒有想到,我還有擺脫這擔驚受怕的日子的時候,我抽抽搭搭地說:“我還有兩件首飾,雖然不值錢,但也好賣了湊一湊。”
阿哥給我理了理碎發,“傻妹妹,首飾是女兒家的體積,怎麼好拿出來湊典身錢,你放心,少則一月,多則兩月,阿哥一定湊足了錢來接你,今年過年,一定接了你家去,年年過年,阿娘都要說起我們阿寧命苦,吃不上家裏的一口飯菜。”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此刻真覺得有個家真好,像刺史府這麼華麗冰冷的地方,實在沒什麼滋味。
看著我大哭,阿哥隻能在一邊撓頭,這兒不時有人會經過,阿哥也不便多留,隻能在這兒告別了。
我頂著兩個像爛桃一樣的眼睛進了教習坊,一進院子,就被劉先生看見了。先生拉了我進了偏房,看看我的雙眼,又好氣又好笑,“這麼大的好事兒,怎麼哭成這樣?”
我還在像孩子一樣抽抽搭搭:“我。。。。。。。我沒想到還有出去的一天。。。。。。真沒想到,先生。。。。。。我。。。。。。。我要回家了,嗚嗚嗚嗚。。。。。。。”
先生看我哭的稀裏嘩啦,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遞給我一個帕子,“快擦擦,擦擦,我給你半天假,要哭,回去躲在被子裏哭去,事情未成之前,你也不要張揚,你的那些姐妹多是沒有家的,白惹了她們傷心。”
我點點頭,問,“以後,是不是有人來贖,府裏就給放了家去哪?”
先生拍了一下我的腦袋,“你以為你阿哥辦成這個事兒容易啊。”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個錢袋,托在掌心:“你阿哥給總管使了不少錢,總管還打賞了我一份,還你吧。”
我搖搖頭,推脫著不要。劉先生麵色一沉,“這是什麼錢,你的典身錢,莫說我們是師徒,就是點頭之交,這錢使了,心也難安。”說著,就把錢袋往我腳下一丟,“五兩狗頭金,不是小數目,你此刻,多一文錢就離家近一點。”又瞅了瞅我的麵上:“還不回去洗了臉,頂著這麼一張臉,小心回頭管事罰你。”
劉先生揚長而去,又呆了好大一會兒,我才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小院。倒在床上思索這像夢一般的半日,隻這半日,我所有擔心的一切都要結束了,什麼賤籍,什麼蔡夫人,什麼州牧大人,統統都要被我拋在腦後了。想到五兩狗頭金,又不由愁苦起來,家裏若湊出這個數字,非得典房子不可,若是不典房子,算算我素日送回家的數字,離這個數字還差著一半,剩下的一半阿哥能找到麼?
當初賣身進來,得了一萬錢的賣身錢,如今隻要五兩狗頭金贖回,府裏也不算刻澀,想到總管提起忻夫人的話,看來這事兒還有忻夫人在後頭一力促成,我真算是有時又有運了。
想到這兒,盤算著,也該去給忻夫人磕個頭,趁著天色還早,磕了頭,也好順便再求一求她開恩,千萬促成了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