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武館舉著酒樽,一飲而盡,打了個酒嗝:“輕佻文痞?我倒看你們這些念書人多是既沒有司馬之才,連個夜奔的勇氣也沒有。”
武將說話,多是直腸直言,攥史大人要賣弄自己的才學,挑剔別人,沒想到對麵卻是頑石厚岩,立時就把他那點賣弄的心思給戳穿,還撿著文人謀士們隻會弄嘴的腔調,狠狠給了一巴掌。
攥史大人把酒樽重重地扣在桌上,“將軍此言,可是笑話文人無行?少帝蒙難,怎的滿階大臣,隻有丁管大人持笏擊賊,這滿朝的將軍們是連個勇子也不占了,倒是讓文人將這個勇字占盡。”
此言一出,連對麵的將軍也無話可對了。董卓自廢少帝,擁立陳留王為帝,滿朝文武,隻有丁管大人疾聲罵賊,死在了大殿上,這事兒,天下皆知,如今被攥史大人拿來做比,他人的確沒得可辯駁了。
座上州牧大人打了個唉聲,“唉,說來,也是我漢室五百年江山的大劫,出了董卓此賊,想此賊,當年不過駐守西涼的陣前馬弁賤奴而已,如今,竟然赫然站在我大漢朝堂上,真真是,真真是。。。。。。無言見祖宗啊!”大人說的動情,竟然有泫然欲泣狀,眾人紛紛起身拜倒,“使君心係國運,實乃是我大漢架海紫金梁。”
州牧大人示意眾人起身,被這些話激起了心中不快之事,連著進了六七樽酒,一會兒,就有了醉意。
過了一會兒,氣氛又轉喜慶,州牧大人卻有些醉了,在上首捋著胡子笑道:“不說那些煩心事,今日請了大夥兒來就是想尋個好名字給小兒。倒是大夥兒都說說,你若有好的,但說無妨。”
攥史大人回答:“我看不若就一個“瑄”字,璞玉渾金,人間至寶。”
武官頗不以為然,“我還以為大人有高論,我瞧,比我高不上哪裏。”
攥史大人喝高了,打著酒嗝,“你若不知,回頭我認真教導你,要是有更好的名,你自說來我聽,我也服你。”
州牧大人喝得有些高,舌頭也有些打卷,含糊地說:“也是不意之喜,玨兒出生已經七八年了,不想老夫在望五之年能又有幼子,這真是上天示吉,兆我荊州興旺昌盛之吉。”
攥史大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滿臉的肉都擠在了一起,“小公子天潢貴胄,臣進一字,不若以一個“璽”字,示我荊州龍興之祥瑞。”
我心裏暗吃了一驚,這攥史大人顯然已經喝得五迷三道了,龍興之說,不就是說州牧大人有僭越之心,窺天子之意麼,如今天子安然暗弱,若真給小公子取名叫劉璽,那不是要引誹議如潮?牧大人為劉氏宗室,這不臣之心和不敬之意,一定會被大人重罰的。
出乎我的料想,座上州牧大人非但沒有一點責怪,反而舉著酒杯哈哈大笑,“若老夫幼子真有此福分,當是我劉氏百年福祚,垂之後嗣。元汲所言,正得吾意。該賞,該賞。”
攥史大人順著杆子爬,離席倒身就拜,“拜謝大人賞賜。”
使君在座上臉上的褶子裏都堆著笑容,“倒是賞你些什麼。”
攥史呲著黃牙,訕笑著,“使君若把這綿長福澤賞我一些,讓我也沾沾這老來子孫昌隆之福。”
使君哈哈大笑,“使得使得”隨手指了一下正站在他麵前的緣兒,“我就把這丫頭賞給元汲,讓她今夜伺候你,你可好好享受這溫鄉暖玉,你可好好播撒,看看這子孫福可找得上你。。。。。。哈哈哈,哈哈哈。。。。。。”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一樣,在堂上炸開了。我的心一下抽緊,仿佛都不在跳動。緣兒的臉色刷白,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攥史大人拽出我們的隊伍,一起跪拜州牧大人,“謝使君賞,臣一定鞠躬盡瘁。”
清客中,有起哄的,有說葷話的,有道喜的,有訕笑的。
而對我們,這正堂,冷得像冰窖一樣,每一聲喝彩,大笑都像錘子一樣一下一下重重擊打我的心房,讓我幾乎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