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主動為外孫女求親,這話擺了出來,又有使君這個當父親的主動提出的,接下來,似乎就該是王夫人將黃姑娘誇獎一番,歡歡喜喜地訂下這門親事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夫人病怏怏的臉上掛上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黃姑娘我看著是又知禮,性子又和順,隻是大人怎不早些說起哪,妾前些日子病著,蒯祺這個孩子受咱們琦兒所托,日日來探望,還帶來他的妹子,我看蒯家姑娘實在是喜歡得緊,將我年輕時大人所贈的織金羊脂玉帶給了那丫頭做了表記了,本想今兒也稟告大人,誰知這會兒就提起了這個話頭了。”
夫人轉頭向蔡公,“倒讓蔡公見笑了,我這個當娘的疼兒子厲害,也是擅自做主了。”
這話一出,不但是蔡公變色,就是座上州牧大人和蔡夫人都是顏色齊刷刷地改變了,下首陪著的忻夫人,忍不住笑出了聲。王夫人畢竟是跟隨了州牧大人幾十年,縱然如今地位不在,可是名份還在,王夫人為公子琦定下的親事自然也是算數的。
我看著座上這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此刻她的臉龐由於報複的快意,現出了一點點血色。我忽然明白,這麼長時間以來,被使君當作一個活死人遺棄在角落,王夫人不是不恨的,她恨州牧大人的薄情,恨著他對小蔡夫人的寵愛,蔡夫人的入府,早就踐踏盡了她最後一絲的尊嚴。隻是在這刺史府裏,她的力量太微小了,她拖著殘軀,在內宅默默地經營著。公子琦介入政事,也就是這一年來的事兒,當公子終於羽翼漸豐的時候,這個婦人,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為兒子安排下這麼一門親事。
蒯家,亦是荊州名門,本土本鄉,人才輩出,家勢雄厚。如果使君得了蔡夫人,若再將公子琦許給蔡家做孫女婿,公子永遠便隻能生活在州牧大人和蔡夫人的手掌中。無論從實力還是從人望,公子若想越過州牧大人有所作為,那就是僭越,是不孝。那時候,無論從仕途還是孝道上論,公子琦都沒力量來違拗父親。
若是娶了蒯姑娘,公子琦就能得到嶽丈家勢力的支持,在內,他還能聯合同為蒯家子孫的兩個幼弟,劉瑞,劉玨。使君畢竟已經將近天命之年,若說完全不忌憚這個已經長成的長子,怕也沒有這回事。
州牧大人的麵上還是一派笑意,讓人察覺不倒絲毫的煙火氣,蔡夫人年輕,畢竟不能很好的把持住,早就把牙咬起,把眼瞪得圓圓的了,她肯定沒有預料到,使君出麵提親能被王夫人擋了回來,我甚至能想象,她在州牧大人麵前為這門婚事做水磨工夫時候那份嬌嗔,和大人答應他後她的雀躍。
蔡夫人該是那種女人,以為取悅一個男人,就是取悅的天下,她和許多的女人一樣,當她的男人不能滿足她的願望的時候她將不滿,憤懣全都寫在了臉上。
或許,曾經的王夫人也是這樣,她是經過了一刀刀的多少傷口,才學會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兒子。
王夫人完全無視了座上諸人的反應,嘴角掛著微微的笑,拿起酒樽,深深地抿了一口,這是剛才黃姑娘給她斟上的酒,是她的慶功酒。不知道她為這杯酒,熬過多少日月,背後有多少勾當,但是,這一刻,王夫人勝利了,她在蔡夫人最得意的時候,狠狠甩了她兩個耳光,及至對自己的丈夫,她的所作所為也明明白白了告訴他,你在我心裏,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我看著王夫人有些恐懼,是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人,讓這個將死之人,在殘軀裏迸發出這麼嚴謹的,這麼縝密的複仇的念頭。她幾乎把每一步都算計到了,她幾乎已經一手將自己的兒子,送上了可以和自己丈夫一爭高下的位置。這府裏,兩股勢力對峙的勢頭,正在漸漸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