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毒蛇風波(1 / 3)

靈犀劫(夢枕湘竹)

花草有零落日,美人有遲暮時。

今夏風清,年未過三旬,卻是個體格風情而又如姣花照水一般的婦人。隻見她:一雙秋波目,兩彎柳葉眉。先天三分靜,後日兩成冰。遠看似輕雲蔽月,近觀若流風回雪。抬眸未語有三分利,輕笑近聽若萬裏聞。

世人多言色衰愛弛。

她實不願顧影自憐,隻是她紅顏未老,愛卻是弛了。

疏影橫斜掛餘暉,翠竹塗金砌,風動碎鳴禽。挨了院門便是曲折的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麵五六間房舍,一明一暗,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幾倚案。房屋隱在餘暉裏的一籠竹子中,猶抱琵琶半遮麵。廊下掛著鳥籠,一隻鸚哥兒站在支架上,自得地啄著翅上的毛羽。後院引入一泉,又砌了石階,倒是一派難得的清幽洗盡的氣象。眾仆婦各司其職,並不敢怠慢。

正是竹裏館。

“前日荇哥兒遇到毒蛇一事,實是劉姨娘所為。婢子在前日,親眼見著劉姨娘將一竹籠中的毒蛇放出,又吹響了一個黑色的口哨,那蛇便飛也似的往攬月亭去了。”

攬月亭四周臨水,隻一座精致的石拱橋和岸上相連,岸上種了好些樹,合著有名姓的楊柳、萬年青之類,也有那不知名姓的。又有工匠在附近多多的種了些月季、玫瑰、江離、藤蘿等,便是秋蘭、杜若之類也是有的。構建這園子的工匠想必心中是個有大丘壑的,許多的花木雜在一起,不說繁亂,反倒更精致了些,看上去隻覺清新怡人。

劉姨娘屋裏的一個丫鬟杏月站在下首,滿臉的惶恐,又道:“婢子不敢瞞著太太,特來告訴。”

荇哥兒即是黎荇,桃花塢的二公子,時年六歲,是一個溫柔似水的女子——狄姨娘之子。

提及此話,倒有些好笑,風清乃是正室,卻一直無所出,而劉姨娘之子黎珩,是桃花塢的大公子,時年七歲,甚是聰慧,為黎憂所喜。多半是黎憂最常去狄姨娘院裏之故,劉姨娘心內不忿,便做下此等事體來。

因著喜竹愛靜,風清從正房搬至了竹裏館,而黎府園子又大,故每位姨娘都是獨門獨院而居。

屋裏的丫鬟均應了杏月之言,皆悉屏退。

風清瞑目微思,抬首看著廊下當年黎憂送的鸚哥兒道:“我已知曉了,你且去罷。”

“素綾,輕羅,帶上人,咱們去翠薇院。”杏月走後,風清用過晚膳後,如是吩咐。翠薇院,正是狄姨娘所住的院子。

走過曲折的小道,穿蔭過柳間,漫天的星光在漆黑的夜裏明明滅滅。月色皎潔的夜晚靜謐而安詳,卻因了一行人而被破壞殆盡。

卻說狄姨娘,削肩細柳腰,合中身材顯玲瓏。鵝蛋臉麵觀之可親,似水溫情能化百煉鋼為繞指柔。她聽得翡翠說風清帶了許多人往這邊來,心內正驚疑不定,卻在尚未見著人時便聽見風清那如珠玉落盤的笑聲,忙推那正在飲茶的俊秀男子,那男子也不含糊,利落地一起身便躲往裏間。

“妹妹,這麼晚了我這做姐姐的來叨擾你,心下著實過意不去。但事關荇哥兒,我倒也不好瞞你。”見黎憂與狄姨娘正在吃茶,風清心頭頓時一緊,險些澀紅了眸,麵上卻仍是笑語嫣然。

她和黎憂不是沒有過好得蜜裏調油的日子,終歸難抵男子的負心薄情。她哭過,鬧過,得來的卻是他的日益煩厭。多少個孤身輾轉反側難眠的夜晚,她枯坐待天明,卻又忍不住翻出他傳給她的舊詩,笑得流淚。

每每想及他含笑輕語“風清顏如玉,娉婷複玲瓏。正如凰隨鳳,共我同頡頏”的模樣,便覺但凡他尚在、又從不曾允人輕待了她,萬事皆無可無不可。

不等黎憂開口,狄姨娘便急道:“太太,這是怎生的一回事?”

黎憂也合了茶蓋看著她,坐等下文看她帶著好些人過來,頓覺一陣無力,不由得駢了兩指揉著太陽。

風清向來精於察言觀色,知他不喜,心內一滯,卻也沒停下她將行之事。

“原是這樣,前日荇哥兒在攬月亭差點子被蛇咬了,此事實非碰巧,是有人故意為之。昨兒個劉姨娘身邊的大丫鬟來告訴說,親眼看見是劉姨娘搗的鬼。這會子我來,就是要請爺和妹妹一道去搜出證物來,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對荇哥兒盡的一點子心。”風清迎風而立,笑著道來,其中的殺伐決斷一點也不輸男子,別有一番動人的風情。在她的笑語中,狄姨娘眼中的忐忑也漸趨於平靜。

黎憂明知這又是風清生出的事故,倍感頭疼。狄姨娘此刻卻已是淚如雨下,她訥訥地道:“她,她,她為什麼要害荇哥兒?荇哥兒還這麼小……”

風清眼睜睜地瞧著狄姨娘那梨花帶雨可人疼的模樣,心下不知怎的憐惜起來,便勸慰道:“今兒個咱揪出那罪魁禍首,過了奈何橋,飲過忘川水,便各走各的路,誰管誰筋疼呢?這使壞的蹄子,往後便安生了。妹妹莫要如此,哭壞了身子,豈不是叫爺心疼?爺今日定會秉公辦理了此事,斷不會叫人受了那不白之冤。”說著,使了個眼色,素綾、輕羅便去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