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當真決定離開……這會兒恐怕早就歇下了。蘇憶這樣想著,腳下踩油門的力度更大了。
姐姐住的清水灣在城市的東南,而他和父母住的小區則位於城市西北的別墅區。原本要至少一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被他縮短到了不足四十分鍾,也不知道這一路被多少電子眼拍下了,估計明天會收到一堆罰單。
將車開到樓下,也顧不得入庫,就翻身跳下來,眼睛盯著二樓某扇還亮著燈的房間,健步如飛地躥進了樓裏。
還好,母親還沒有睡。
開門進到屋裏,他錯愕地發現楊淑雲正穿著家居服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他不由又看了眼牆角的大笨鍾,十一點十五分。
“回來了?”楊淑雲看到他進門,抬手將靜音的電視關掉,然後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走進,看架勢擺明了是在專門等他回來。
“媽,你還沒睡?”
“三更半夜不會來,我能睡得著?”楊淑雲白了他一眼,然後指著一旁的沙發,氣勢淩人地說,“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蘇憶換了鞋又去洗手間洗過路過料理台順手摸了個蘋果放在手裏,這才慢慢悠悠挪到她跟前坐下。之前在路上一直糾結緊張該怎麼跟她開口為父親籌錢的事,可是現在事到臨頭了,他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也不緊張了,反而多了幾分輕鬆感。
他將蘋果往袖子上蹭了蹭,哢嚓咬了一口。“什麼事?”
楊淑雲被他漫不經心的架勢氣得冒火,傾過身就把他咬了一口的蘋果奪過來扔到了垃圾桶裏。“你給我好好聽著!”
蘇憶早就料到她會有這麼一手,從小到大從來都是這樣,隻要她說話他就必須低眉順目乖乖順順地聽著,不能有一絲一毫地反抗或者漫不經心,否則就是對她的無視就是挑戰她的耐性還有她的脾氣。
他歎口氣倚到沙發背上,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空洞的花紋,離自己那麼遠,那麼觸不可及。整個房間裏也無不散發著一種空曠寂寥,原來少一個人竟是這樣荒涼,連心都變得空了。他想起了範蓁蓁,失去爸爸的這麼多年,她是不是每天也會像現在的自己一樣,望著天花板發呆,想著和父親曾在一起時的樣子?
腦袋被狠狠指了一下,接著楊淑雲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說,你是不是又去那個賤丫頭那了?!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再去找她,不許叫她姐姐,你怎麼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呢!你怎麼就那麼賤,別人不願搭理你,你還就喜歡倒貼了是吧?!啊!說話啊!”
又來了,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不知道聽了多少,每次隻要父親領著自己去跟姐姐玩,回家就會被她背著父親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懲罰他。輕則罰跪重則挨一頓竹板炒肉,他都習慣了,在母親的世界裏,姐姐和她的母親就是這個家最大的敵人,是洪水猛獸是毒蛇蠍子之類。而像這樣的話更是最經常的清粥小菜,他早就已經可以做到免疫。
楊淑雲罵了半天得不到回應也不再繼續,她今晚等在這裏的目的可不是隻為了罵幾句“小賤人”。
隻見她平穩了氣息,從一側拿出兩樣東西,放在蘇憶麵前的茶幾上,然後用眼神示意他打開。
蘇憶不過掃了一眼,就已經認出了其中一樣是他曾經見過的機票,另一份……他直起身子探過去抄起來一看,竟是給他辦好的護照和簽證,上麵洋溢的笑臉明明白白地告訴著他,這是真的,這不是做夢!
他將東西放回去,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轉向楊淑雲口氣懇切:“媽,你忘了爸爸下午去自首的事嗎?”
楊淑雲將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眼皮一翻:“那又怎麼樣?那個死鬼,死在裏麵才好!”
“你怎麼能這樣?那是我爸!”蘇憶很是接受不了母親這樣冷漠的口氣。
楊淑雲也火了,欺身過來瞪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你不是沒看見,他居然要掐死我!那個你叫他‘爸爸’的人他竟然想讓我死!那個男人他死一千遍一萬遍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你最好給我記清楚,我是你媽,你要維護的人是我,不是他!”
“那我們走了,他怎麼辦?你不準備管他嗎?他是為了你去坐牢的啊!”他還記得當時在門外聽到的明明是母親做了違法亂紀的事,到頭來卻是父親去頂了罪。
“放屁!你懂什麼!”楊淑雲輕蔑地靠回沙發,“哼,要真是區區四百萬,用得著他火燒屁股地去頂罪?嗬,你太小看他,也太小看我了!嗬嗬,他犯的事可是能判死罪的大罪呢!”
“媽!”蘇憶震驚地望著眼前這個幾乎陌生的女人,即使從小她動不動就打他罵他還說些難聽的話侮辱範蓁蓁和她母親,可是在他眼裏她始終是個稱職的母親,而且她和父親在一起近二十年,他從來都相信是因為愛情讓她身不由己地插手進了別人的婚姻,這不是她的錯。可是現在……他發現他快要不認識她了。
“我告訴你蘇憶,你記好了,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