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1 / 3)

傾國傾城(斷鳶)

尚傾吾——

薄霧濃雲,半夜涼初透。簾卷西風,院中菊花極瘦,暗香盈袖。

我拉了拉在風中搖曳的廣袖,手不經意地觸及那衣上的暗紋,不禁笑了笑。回望著那囚禁了我七年卻依舊寂寞的殿堂,高大至極,華麗至極,也是空曠至極的。

我邁開腳步,盡可能以優雅的姿態回走,及地的長裙掃過院中的落葉,聽到了那腳踩過落葉時發出的極脆弱的聲響,清清楚楚地感到,什麼東西破碎了。

但我不在意地繼續向前。

當連自己的性命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時,我除了拚命地保全這條命外,已多不出餘力去在意周遭的其他事情。

畢竟,以我此時此境,已是用盡全力在努力地生存,我的身份注定了我連死亡的權利都是沒的。

所以,不擇手段地活下去,是我擇無可擇的那條唯一的路。

我抬起頭,望著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幕,展那自己盡可能展的最豔最美的笑靨。

遙遙的,我看見眉心領了個白衣男子,闖入我這秋苑之中。

我拾級而上,身倚在欄杆上,看著他們一點一點地朝我走來。

廊中的燈火昏黃而黯淡,能照及的地方真的小得可憐。所以,我一直看不清他們的容顏,隻是憑著記憶依稀可記得眉心那雙靈秀水盈的眸子。

可是,這樣的夜,即使隻隔著幾步的距離,我仍是看不分明。

唯一分明的是,她手中那盞迤儷而來的昏黃的燈籠。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等著眉心走來。

她朝我盈盈而拜,借著她手中的燈籠,我終於看清她臉上那對眼睛,心裏莫名地多了份心安。

我想,我是不怕看得見的東西,而看不清的事物,才會使我不安。

“公主。”眉心垂著眉眼,極溫順的模樣,“紫大人,奉君上之命前來。”

我不經意地“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目光卻落到那白衣公子的臉上。

這便是邵王手下鼎鼎有名的紫將軍?

將軍本應是武官,可眼前之人竟是一副文弱的模樣,更似一名文官,那臉上流轉的飛目,映襯出他靜切的眉宇與衣衫,卻是滿身的風華。

我不禁微微一怔,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清和而靜瀾:“臣,紫歈見過公主,臣奉君上之命,自今日起,負責公主的安危。”

那樣的聲音令我有些失神,我確信自己以前未曾聽過,但在他開口之際,卻覺得那樣的聲音便是該屬於他那樣的人。

我莫名地覺得他熟悉,卻總記不起在何時在何處見過。

於是,斂了斂神,道:“久仰將軍盛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隻是讓將軍當我的護衛,著實委屈了將軍。”

“君上之命,何來委屈?”他答。

我微微一哂:“早聞,紫氏一族對邵王忠心不二,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他不答,朝我微微欠了欠身。

我微偏過頭,含笑地看著他:“將軍似乎對這份差事不甚滿意。也是,以將軍之能,跟在傾吾這樣一個被送入洄溯作為質子的奚言侯王之女身旁,真真是屈才了。”

“臣並無此意。”他答。

“將軍,怎可在傾吾麵前自稱為臣?也不怕折煞了傾吾。”我挑眉道。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咬著唇,忍了忍。

眉心在旁幹咳了幾聲,打破了我與他的僵局。

我猛然回過神來,略帶尷尬,道:“將軍,傾吾失禮了,初次相見,便把將軍得罪了。”

“不礙事的。”他搖了搖頭,目光裏流轉過一分複雜與不解。

我用纖弱的手,撩了撩被風吹亂的發絲,流光顧盼,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將軍海涵。”

他似是被噎了一下,別開眼去:“若無其他事,臣先行告退了。”

他在我的笑容下,慢慢地退出秋苑。

眉心忍不住笑了起來:“公主,這紫將軍的模樣,怎麼像是落荒而逃?想不到,想不到紫將軍竟是這般害羞的人。”

我收起笑容,喃喃道:“隻怕我是該遭他厭惡了。”

“公主,今日怎如此奇怪?”眉心抬起頭,眼定定地看著我。

我亦是看著她,笑了笑:“奇怪麼?”

“是啊!公主今日好生奇怪,平日裏多伶俐的一個人,在別個大人麵前都能進退得宜,可為何偏對這紫將軍要多番頂撞?萬一,真把人得罪了,那我們在洄溯的日子就不見得好過。若禍及奚言,那更是大大的不該,公主,難道忘了入洄溯的初衷麼?”

眉心一味的囉嗦,令我心裏多出一分不耐。我揮手止住她的話,笑道:“怎會忘?七年來我所做所謀,不過是如此一件事,否則,我怎會在此?眉心,我當然不希望這七年來,所做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也不想我失去自由白費。”

眉心將信將疑地看著我。

我平靜地回視她。

終於,她歎了口氣:“公主,心裏明白當然最好,隻是,奴婢怕公主會明知故犯。”

“明知故犯?”我眯起眼,湊到她麵前,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或許是覺察到我眼中危險,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拉開我與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