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星光亮映在眼前,少女才突然緩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他的房間。
木門被關上,燈盞移到小方桌上,甚至還有額外體貼的一杯茶水備著。而他就坐在燈前,沉默地看著她。
緹月萱下意識摸著茶杯的壁沿,冰涼的觸感叫她不由清醒了些。
“在說之前,我想問兩個問題。”她斟酌著、小心翼翼地開口,“漠哥哥,在你心中,我、我是什麼……”
一陣靜默。
這靜好似磨人的鋼牙,隨著時光的流逝越發沉悶、壓抑,整顆心都快被這痛磨碎。等待許久仍未聽到一聲答複,少女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去,眼眸中的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麵容。朦朧的燭光映照在他身上,恍恍惚仿佛融入夜色中,就如那遙遠天際的星辰,星光抬眼可見,卻遙不可及。
……這星辰卻少有的凝起眉峰,略顯低啞的嗓音震的燭火也是一晃,“你是什麼?說下去。”
朦朧的光影瞬間碎成千萬片,緹月萱忽地笑起來,淚水也一同落下。真是好笑,她自在一旁費盡思量,他原來半點也不懂。姥姥說的果然沒錯,他心性純淨,於男女情愛之事是半點也不知嗬……
“大笨蛋!漠哥哥是個大笨蛋!”少女心思頃刻間百般變化,緹月萱又是哭又是笑,嘟嘟囔囔地罵著。
對這情景,楚南漠半點也沒看懂,但他既不好奇也不生氣,隻是任由她哭哭笑笑地發泄著。這樣的沉靜,某些時候還真是讓人無力。
緹月萱擦幹臉,雙眼亮閃閃地映著燈光,圓潤嬌俏的臉蛋淺淺地暈上了一層粉嫩的紅。
“算了,這個問題就跳過吧。第二個問題……”她眼珠子一轉,“漠哥哥,找到葉姐姐後,你打算怎麼辦?”
楚南漠沒有絲毫猶豫:“帶她走。”
“走、走去哪?”
楚南漠空茫的眼神開始有了鬆動,“先帶她回去見過師父和娘,之後,她想去哪都無妨。”
緹月萱感覺眼前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慢慢攫住她的脖頸,一點點收緊、直到她快要無法呼吸。她這才意識到,她剛才臨時換掉的問題,是個錯誤的選擇。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的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指甲幾乎陷入肉裏,“她哪裏也去不了,聚塵宮絕不會放過她的!”
“再說一遍。”
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耳畔,緹月萱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懼,這是殺氣,冰冷而鋒利的殺氣。她抑製著發抖的*,顫聲道:“葉曼青她、是楊家的女兒!”
楊家,二十五年前還是尊貴無比的帝皇之家,統治著整個天熙大陸三百餘年的楊家,楊修武的血脈。楊家的女兒,本該是深居後宮、高貴美麗的公主。本該,是楚家頂禮膜拜、忠心侍奉的主人。
環繞四周的恐怖氣息倏忽消失,楚南漠低下頭看著他放在桌上的長劍。這不過是把尋常的鐵劍,在甘遂城一兩銀子可以買到三把。反倒是劍鞘頗花了點心思,選了細膩的桃木刻成,花紋很有些奇特,與別的都不同。連那做鞘的手藝人也誇讚這花紋別出心裁,說他幹了十幾年從未見過這般似字又似畫的紋路。因著這劍鞘,這劍便成了獨一無二的劍。
“……漠哥哥你到族裏的那一年,正是楊家的小女兒出走的時間。那時候我年歲小,也沒見過她。隻是聽說她惹怒了王妃,又不肯受罰,竟帶著侍女一同跑了。聚塵宮的人找了幾天幾夜,一直到墨江岸邊蒼山腳下,都沒發現她們的蹤影,隻當她們失足陷落在某處,難有生機了,就沒再找了……”
世人都以為當年是肅寧王帶著殘部退到墨江以南,占了隨州、並州、達州三個州,把部下都散到這三個州中,化明為暗,穩住形勢。
事實上,肅寧王在最後一站中便被流矢射中,強撐著跟明展翼約定“有生之日互不相犯”後,回到營帳便陷入昏迷。之後不到一夜時間,他便去了。當時不過十五歲的小世子一力封鎖其父薨逝的消息,秘不發喪。小世子親自指揮部下退到墨江南岸,部隊駐紮已畢後方才放出消息。彼時,已是肅寧王逝世之後的第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