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飄散,濃淡不均深淺不明,好像有人惡作劇驟然將牛奶衝進了清水中,卻連攪拌也懶得動手,隻是靜靜等著那純白緩慢而無望地被清透的空氣稀釋變淺,漸次消失。初升的紅日似乎也被束縛了般,金紅的日光被絲絮般的霧氣裹挾,艱難地掙紮著透散出幾縷光線。
葉曼青打開房門,迎著濕潤的空氣深吸一口氣,眯眼望著院子中蔥翠景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昨晚她睡得不錯,應該說是少有的好眠,看著這樣的早晨,隻覺心曠神怡。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她有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她今後想做的事也會因為這個美麗的早晨而順利進行。盡管所有的線索都還處在隱晦不明的狀態中,但隨著她一點一滴的探尋,這些謎團終究也會像這些霧氣般在陽光下消散。她所存活的世界,便是她的世界。此刻站在這裏盡情呼吸的人是她葉曼青,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不管這個軀殼牽連了多少,但這生命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誰也不能替她做決定,就算……是原主人的意願……
她忽有所覺,轉頭看向東側的走廊,便見一道淡青色的人影靜靜立在廊道轉角處。陽光擦過勾起的屋簷,在他身周的地板上圈出一個個小光斑,那些光斑落在他的發間肩頭,恍惚間連他唇邊清淡的笑容也變得不真切起來。葉曼青不覺嘴角上揚,揮揮手叫道:“早上好,木頭!”
木懷彥下意識抬起手,晃了一下便尷尬地放下來:“早上好,葉姑娘。”
看他呆愣愣的樣子,葉曼青隻得捂住嘴假裝咳嗽。木懷彥摸摸鼻子,漫步踱上前來。
“昨晚——”
“昨晚謝謝你了。”葉曼青抬眼笑道,“讓我把這段時間來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想明白了。”
“我、我並沒有做什麼……”木懷彥訝異道。
“你相信我,這就夠了。”
木懷彥看她一眼,撇開頭低聲道:“吾心亦如此……”她若是能全心相信他,便是怎樣也夠了,隻可惜,她——
葉曼青隱約聽到他的話,卻不多說,隻是嘴角輕勾,笑罵一句:“笨蛋。”
她的語氣似嗔還喜,聽在耳中像是小貓爪輕輕撓在心頭,深深淺淺地隻叫人麻癢癢的用不上勁。木懷彥一時緩不過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她。葉曼青隻覺臉上隱隱發燙,心中卻有莫名的歡喜。空氣中的熱度有些不同尋常,卻並不讓人討厭。
驀然風中出現一絲寒意,身體先於意識有了行動,在還沒反應過來時,葉曼青已經一步退後警覺地看向木懷彥身後。
木懷彥後背微僵,微微側了身輕聲道:“師兄。”
穆寒蕭神色冷然,與平日並無不同。隻見他輕輕一頷首,便徑自走向葉曼青。
葉曼青微微吸了口氣,抬臉便是笑道:“穆莊主早。”
穆寒蕭微不可見地一點頭:“身子未康複就不要吹風。”
“多謝莊主關心,我不要緊。”
似是無話可說,穆寒蕭頓了一下便越過她往院子走去。葉曼青看著他白色的衣裳在風中翻飛,胸中有莫名的悲傷起伏。如果是在之前,她是絕不會承認這種本不屬於她的情緒波動的。但到了現在,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朝木懷彥一笑:“走吧,我們也跟著出去走走,在這個院子憋了兩天了,再不出去透透氣就真憋成傻瓜了。”
見她神色如常,木懷彥眉間憂慮散了大半:“正是如此。況且……”
“怎樣?”
“……昨日聽聞朗塵已然探得使役閣巢穴,群雄不日便要攻滅使役閣。”
哦?葉曼青挑挑眉,當初長無和雲覓言一同失蹤,青霓派不過幾天便易了主,三皇子入化城寺祈福後朗塵便進入江湖。這之間的聯係,細探之下仍是可以尋出蛛絲馬跡的。既然雲覓言可以被同門構陷,那長無也不一定能夠逃過這樣的圈套。出家人四大皆空,朗塵現下這般表現,太過激進反倒容易讓人起疑。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阿默根本不在使役閣,她也無需再擔心了,這使役閣,早日滅掉也好……葉曼青冷酷地想著。
“哦?這樣的大事,你不去參一腳?”
木懷彥笑笑:“我不過是閑人一個,有無皆可。楚兄……現今不在使役閣嗎?”
葉曼青愕然,沒料到他這般敏銳,便含糊笑道:“也許吧。”
木懷彥微微挑眉,也不點破:“既如此,我們便跟上去看看熱鬧也好。若是有什麼可以相助的,也能適時予以援手。”
“嗯。”葉曼青怕再說下去就藏不住話了,便當先朝外走去。
一出院子便發覺氣氛不同,穆寒蕭的別院外人不能隨便進出,自是清靜,在裏麵都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如何。葉曼青和木懷彥一路走來,所見到的都是匆匆穿梭在各條小徑中的人,無論是仆役還是各派江湖人士,都是行跡匆忙似乎趕著去做什麼事一般。剛好一個紅衣女婢經過身前,木懷彥便上前將她攔住,打聽現下的情形。
那女婢看著應有十*歲的年紀,舉止間頗有風範,驟然被擋住去路也不驚惶,定眼一瞧木懷彥的裝束,便躬身一禮。
“回木少俠,奴婢身份低微,並不知曉發生了何事。隻是莊主吩咐,要奴婢們為眾英雄準備好出行的一應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