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沉浮(1 / 3)

暗青色的天幕將八方籠罩,木懷彥站在窗邊,一貫平和的心湖此刻卻是空茫。腦中思緒湧動,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有想。用通俗的話來說,他現在是在發呆。

這經曆於他也是新奇,隻因他一向心思純良,觀山思山,望水是水;又他胸中自有丘壑,心性沉定,少有外物能影響到。便是花開花落、春發秋枯在他眼中也都是常景,繁盛有繁盛的美麗,枯敗也有枯敗的芳華。說是心靜如水真不為過,師父便常說他若不是被他收養,隻怕早晚要剃了發去當和尚。

然而此時,那沉靜卻似霧攏湖麵。細辨之下,那空茫之中卻壓著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雲掌門和長無大師武功俱廢,再出江湖顯然不適宜,現下最為妥當的方法便是讓他們漸漸淡出江湖人的視線。因著三皇子的關係,“顧飛揚”這個人便不能消失,隻能由離鏡一直易裝假扮。雖然這樣可以免去青霓派牽扯到現在越發詭譎的形勢中,但離鏡的來曆……從狄望舒的態度來看,離鏡值得信任。現在顧飛揚被軟禁在後山,由顧風一看管,想來沒什麼問題。吳山青的傷勢是因常年舊病沉屙積壓所致,不是一兩日能治好的,日後若是能請到無恩穀的人來醫治,再加上悉心照料,便不成大礙。即便不行,有師兄出手也已足夠……

師兄……想到此處,他念頭一轉,便已下了決定。師兄離開青霓山至今已有半月之久,卻還是沒有消息傳來。青霓山的事已然告一段落,他也算是完成了師父之托,這一兩日便可下山。若不然,他心頭總是不安……葉姑娘還在長憑府中,多日不見,不知她現下如何……

木懷彥握住窗欞,狄望舒下的那著險棋,也不知效果怎樣。不知怎的,他驀地想起初次相遇的那個夜裏,渾身帶著絕望與殺意的女子握刀的手冰涼冰涼,那雙清寒如霜的眼眸逸出嘲諷之色,用那般冷然的語調問他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事後馬後炮”。

這個詞他原是不知道涵義的,隻是一日偶然想起問葉曼青,她才不好意思地說這是她們家鄉的俗語,用來指那些不及時或者無意義的舉動。

思緒到了這裏,他不由露出苦笑。

第一次初遇是事態不明,他等到最危急的時刻才出手,那是情有可原。

第二次她被應殘秋擄走,他心中雖有擔憂卻仍是留在流煙閣靜心查探。

現在、是第三次了。即便是事後知道她被帶下山,他也未有任何舉動。

當日在青霓山上重逢時他曾說“絕無二例”,卻原來也不過是空口白話一句。莫怪乎、莫怪乎……連有人冒用他的名暗殺她這樣的大事,她也不曾對他提起半句。就算他追問,她也不肯說。

這青霓山上她本就是個外人,自然沒有多少人可以信任訴說,也沒有人會護她到底。狄望舒是為了青霓派和應殘秋,而應殘秋雖說是尋妹,行動上卻是詭秘。人人都有別的心思,怪不得她在山上那些日子,也隻願同重樓這般的小孩子玩在一塊兒。還有那位劍勢鋒銳的楚南漠……

木懷彥隻覺心中情緒起伏漸漸加大,竟似難以遏製,不由一驚。他平日修行最重心性沉靜,師父雖然時常惱他不動聲色,卻也道他這般心性於習武最為有益。他自小便是沉靜之人,越到年長,心思越發溫良,少有能讓他意動之事,更別說是像這般浮躁。先前喝下去的清茶仿佛都變作苦水,一陣陣苦意上湧,彌漫在口腔中,叫人越發煩躁難忍。

涼風迎麵吹拂,他不覺涼意,反倒激出一股衝動。

若是現在下山去一趟長憑府……眼前似乎能看到她略帶迷茫的眼眸欲說還休,他的心跳不由漏掉兩拍。便是去看她一眼、問她一句“安好”也好……

虛掩的房門忽然被推開,木懷彥一驚回身,他方才想得入了神竟未發覺有人靠近。

“何事?”這話一出口他便覺語氣過重,不太妥當。

不過那推門而入的白衣弟子也沒注意這些,卻是口氣略帶惶急道:“木少俠,穆神醫上山了!”

師兄?木懷彥一頓,邁步向外走去:“我這便去見他。”

“穆神醫現下正在大師兄房中,大師兄命我速速告知於你——”

狄望舒這般心急,難道師兄出了什麼事?木懷彥身形一動,轉瞬飄出幾丈:“多謝,我先行一步。”

那弟子隻覺眼前一花,便已不見他的人影,還未出口的半句話便喃喃飄在風中:“……穆神醫要找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