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安靜的石道忽地響起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不多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走出拐角。
“二師伯和二師兄……”重樓的臉上滿是迷惑的神色,“要走哪條路呢?”
昏黃的火光下,約有三丈縱深的洞窟一左一右兩條路赫然在望。重樓躊躇一下,便往右邊的那條路走去。
且留亭中,悠揚琴身靜靜流淌。應殘秋望著茫茫青山,手指無意識地撫著琴弦,有一下沒一下,終是停了。
倚靠在欄杆上的狄望舒睜開眼:“你的心,亂了。”
應殘秋卻仍是坐著不動,他輕歎一聲,緩緩起身走到她身畔,伸手覆住她的。
“在想什麼?”
應殘秋抬頭凝視他幾息,忽地綻開笑容:“在想我們的相遇,你可還記得?”
狄望舒眸光柔和:“怎會忘記?我是吃驚,那般小的孩子,為何如此能忍。”輕輕拂開她額頭的劉海,撫著靠近發際的一道傷疤,“這一處傷,差點就讓你無法醒來。”
“是啊,可是有人一直叫著嚷著‘小姑娘快醒醒’,我再想睡也得爬起來。”應殘秋眨眨眼笑道。
“倒是嫌我煩了……”狄望舒故作無奈地塌下肩。
應殘秋嗬嗬笑起來,卻是斂容低聲道:“不會,一輩子也不嫌煩。”
狄望舒輕輕握住她的手:“那就這麼說定了,煩你一輩子。”
兩人靜靜對視著,稍息,應殘秋轉開臉:“望舒,你知道我一直以來的願望麼?”
“願望?”狄望舒凝神思索,“是找到你妹妹嗎?”
應殘秋點點頭:“若不能找到她,我縱然是死、也不甘心。”
“別胡說!”狄望舒喝道,“等我傷好了,就繼續陪你找,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就算翻遍整個耀國我也會為你找到她。”
應殘秋顫了一顫,緩緩靠在他肩上:“你真好……”那聲音中竟帶著幾分哽咽。
狄望舒伸手攬過她,輕輕撫著她的秀發,似玩笑道:“我這麼好,你就不要放開。”
應殘秋把臉埋在他肩頭,沒有說話。
* * *
重樓貼著牆壁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每隔數丈便有火把,把秘道照得影影綽綽。他默數著走過的步數,盡量放輕呼吸。葉曼青先前的警告,還有莫名出現在此處的顧飛揚和吳山青,都讓他隱隱覺得駭怕。
走了約有兩百步之時,便隱隱聽到談話聲,間或夾雜著鎖鏈哐當的聲響。
“……爾時,導師知此人眾既得止息,無複疲倦,即滅化城。語眾人言:汝等去來寶處在近,向者大城,我所化作為止息耳。”(此處引用《妙法蓮華經·化城喻》)
“弟子愚鈍,敢問師尊,寶處在近,卻是近在何處?化城非實,又當如何止息?”
“汝心迷於塵障,便是寶處在前也不能得見。汝所求者,無非是虛城空名。”
“虛城空名?弟子隻知我寺三百年盛名不衰,現如今卻蝸居一山之中。佛門道義,卻叫那尼門庵院作了首。”
“貪嗔癡,汝終是堪不破……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那空寂微啞的聲音便不再響起。隻餘另一人自嘲般低聲道:“弟子比不得師尊,自然堪不破……誰?!”
重樓一驚,原來他剛才沒注意竟踩到一塊碎石。此時他已知葉曼青先前為何那般謹慎,若是他方才沒聽錯,這、這兩人分明是——身後忽地伸出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將他拖到一側內凹的石壁中。
“朗塵師兄,是在下。”
吳山青神情自若地走出秘道,向著石室牢房中的兩人行禮:“山青見過師尊、長無大師。”
長無清瘦的臉轉向吳山青,露出淡淡笑意:“吳施主安好。”他的神情安然無比,仿佛他所在的不是石地牢房,身上也沒有重重鐵索。
他身側三尺遠處鎖著的正是雲覓言,隻見他微微睜眼:“去而複返,所為何事?”
“無他,山青是來尋朗塵師兄的。”
“哦?是何事?”端坐於石桌旁的朗塵緩緩撚動佛珠道。
“好叫朗塵師兄知道,三皇子今日便要下山了。”
朗塵的手指一頓:“要開始了麼……貧僧知了,多謝。”
“客氣了。如此,山青便先告辭了。”
吳山青轉身退出石室,走到秘道中,將藏在那處的重樓裹進懷中,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