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原顧家(1 / 3)

桐花隨風潛進,桐涼閣閣樓臨窗的木板上如鋪茵褥,滿地瑩白;軒窗外似****飛落,空氣中彌漫著馥鬱恬淡的氣息。

西牆的成排書架前,顧綺年躺在紫檀木折枝的梅花榻上,胳膊垂落,本執在手中的藍皮賬簿掉落在地,她麵色嫻靜,好夢正酣。

驟然,風起,雲霧遮日。

室內珠玉相碰,紗簾飄起,窗牗忽啟忽合,外麵白桐繁枝搖擺,吱聲擾人。

午睡正濃的顧綺年皺了皺眉,未有睜眼,翻身繼續。

婢女銀娟和藍蘇從木梯口上來,見得眼前情景後對視了眼,均麵露無奈,放輕腳步依次緊閉起三麵環窗。

閣樓裏的光線瞬間暗下,銀娟取過薄毯至榻邊替自家主子蓋上,繼而蹲下身又將賬本拾起走回桌案前。

望著左右各堆積的賬本,她思索了番,還是將手中寫著“寶金齋”的賬本放在了兩堆中間。

隨後,兩人齊齊退下。

到了樓下廳裏,藍蘇便忍不住嘀咕,玩笑道:“銀娟姐姐,你瞧剛桌上擺著的那些賬本,這要是外人見了誰能相信咱們小姐是知府千金,這兒又是太原府衙?定是要以為咱們府是什麼商賈低戶呢。”

士農工商,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不會選擇從商;而名門閨秀講究詩書禮儀、品行涵養,更不可能和算盤、賬簿等物打交道。

“這種渾話也能亂說?”

銀娟瞪了她眼,肅聲道:“你是齊媽媽提拔了伺候小姐的,早前夫人更將你帶在身邊調教了二月有餘,現如今說話怎麼還這樣口無遮攔?”

齊媽媽是顧綺年的奶娘,而藍蘇本是府裏一名不起眼的小丫鬟,因機緣巧合下幫了齊媽媽一個大忙而被認作幹女兒。

年初時,顧綺年原先的兩名貼身侍女到了年齡,顧夫人何氏還了她們契約還請城中的媒婆各說了門好親事,現已脫離奴籍成為尋常婦。

府中上下都說夫人寬厚。

銀娟本就是顧家的家生子,自幼跟在何氏身邊伺候,後撥到顧綺年身邊儼然就成了大丫鬟。

她素重言行,心思細膩,待人待己俱是嚴格,唯恐讓人揪住話柄,連累了小姐名聲。

藍蘇知她是個嘴硬心軟的,雖不懼怕卻還是嘟著嘴道了解釋:“我就在這說說,便是夫人沒交代過,這等有損小姐聲譽的話我也不會往外提的。”

“你明白就好,夫人多疼小姐,讓她學這些也無非是等將來到了夫家不吃虧。”

藍蘇年紀小尚不穩重,銀娟理解對方的好奇。

而事實上,對夫人教小姐管賬這事,她亦是納悶的。

不過,主子間的想法,又豈容她個奴婢揣測?

桐涼閣外的白桐枝葉作響,風勢更大,雪白的花朵簌簌而落得更加厲害。

“這天,想是又要下雨了。”

太原府夏季多雨。

銀娟跨出門檻,走前回首交代道:“小姐不定要何時醒來,你在這守著,我回去取把傘。”

顧夫人在意女兒大家閨秀的聲譽,雖教她理賬卻都是秘密進行。

未免傳揚出去,這桐涼閣除了特定的幾人,是不準旁人擅自入內的。

藍蘇清脆地應了聲。

頃刻,大雨傾盆,雨水濺落在地上的花瓣複又躍起,香味馥濃。

“啪啪啪”的雨水敲打著窗戶,木榻上的顧綺年幽幽轉醒。

剛睜眸,她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屋裏有些悶,她睡意未退,迷糊間想起早前在看寶金齋上月的賬簿,先是左右尋看,注意到身上的玫瑰紫織錦薄毯便知銀娟她們進來過了。

起身,走至桌案前,果見到賬簿正擺在中央。

在梨花靠椅上落座,卻不想再拿起它翻看。

喉間幹澀,她端起旁邊的涼茶飲了幾口。

須臾,雨勢減小,走至東窗前推開,高枝上的桐花盛放如雪,經過雨水的洗禮越發顯得潤澤瑩亮。

顧綺年很喜歡桐花,綻放時爛漫,掉落時亦繽紛,任何時期都有屬於它的精彩;純潔的白色,樸實無華,不嬌不媚,不清高亦不高潔,唯有素雅、沉靜。

她覺得,做人就當如此。

普通人,擁有段尋常的人生,不需要太多華彩。

小時候,娘跟她說,人生是自己的,沒必要在意別人的目光,自己過得明白就夠了。

正如旁人總說娘跟著爹在外做官這麼多年是委屈,她卻從不認同。

娘道,哪怕爹嘴拙隻懂大道理不懂官場世故,但對她好,疼她護她,這就是女人所要的。

顧綺年了解,爹娘他們的精彩,是隻需要彼此明白。

所以,哪怕爹以前總被人說碌碌無為,但娘始終都支持鼓勵他。

顧綺年沒有什麼大理想,隻盼能做個和娘一般的女子。

待字閨中時,做個知書識禮的小姐;將來出閣了,以夫為天、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