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木後頭繞了出來的那人,正是雲燕。她原本並不敢過來,隻是逡巡在旁,這會兒聽繪春叫了這一聲,倒真是大喜過望,忙自快步的走了過來,蹲身便要向遠黛行禮。
遠黛見狀,少不得抬手虛虛一扶:“雨後路滑,你如今又是雙身子的人,這個時候卻出來作甚?”自打診出雲燕有了身孕之後,她便命人在含玉軒內灑掃了一間廂房出來安置了她。又挑了兩個甚是伶俐的丫鬟貼身伏侍著,甚至還交待了晴寧時常過去照看。可以說,她已做到仁至義盡,若在這樣的情況下,雲燕仍出了事,她也隻能說她沒這個福分了。
雲燕聞聲,不免露出了怯怯的神態。遠黛眼見她的神情,卻也不禁深感無奈。事實上,雲燕懷孕之事,她早命繪春稟了斐親王知道,但不知怎麼的,石傳鈺那邊卻一直沒有動靜。看一眼雲燕,遠黛心中既是無奈又略摻雜了些憫然。雲燕的心思,她是頗能理解的,她已走到了這一步,卻仍舊妾身未明,若說不憂心將來,又怎可能?
“你且放心安胎……”半晌,她終於蹙眉再度開口:“這件事情,我總為你辦妥了便是!”
雲燕的被幸、懷孕都是在她身邊發生的事,她做不到漠然坐視,好在她也不以為石傳鈺真會這麼絕情的對雲燕不聞不問,說到底,雲燕腹中懷著的,也還是大越皇室的血脈,斷然不容流落在外,更不說石傳鈺本就子嗣稀少。
她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了這話,雲燕一個忍之不住,眼淚便即滾落下來。
遠黛一生,最不喜見人在自己麵前哭泣,見她如此,不免蛾眉愈蹙,少不得轉眸給了繪春一個眼色。繪春會意,忙自快步下了台階,伸手穩穩扶住雲燕:“天冷,你出來時,怎麼也不加件衣裳!走,我陪你回屋去!”見是繪春親自來扶自己,雲燕頓感受寵若驚,但她也是懂規矩的,答應一聲後,仍自朝著遠黛深深一禮,這才告退了下去。
目視她二人離去的背影,遠黛卻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廊下又自出神了片刻,才要轉身回屋時候,身後卻響起了熟悉的腳步之聲,隨之而來的,卻是柳兒的聲音:“郡主!”
回頭看她一眼,遠黛倒也並不多說什麼,隻抬手略略作勢。柳兒會意,忙上前扶她回屋,同時更低聲的道:“郡主,皇上命人傳了消息來,問可要差人來迎你回去?”
不曾猶豫的,遠黛很快答道:“你回了消息去,隻說若明年正月十五,仍聽不到我啟程返回的消息,再差人來迎不遲!”隻要有一線可能,她都不想讓百裏肇與石傳鈺起衝突。
對石傳鈺,她雖不能全然釋卻往日齟齬,但從前那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分,她也依然不能完全抹殺。而況這二人,如今的身份,又恰是旗鼓相當。若然他們之間撕破了麵皮,隻怕兩國如今維持的一種平衡便不免要被打破,這種情況,無疑是她所不樂見的。
柳兒聽得微微遲疑,過得一刻,終忍不住道:“郡主,皇上登基,按例是要冊封皇後的!”這話卻是在提醒遠黛,若她不能盡快趕回平京,這冊封怕是不免要推延了。這之中倘或有了什麼變數,日後隻怕是後悔莫及。隻是這話,她卻不好明白說得,隻得稍稍提點了一句。
遠黛早知柳兒絕非看來這般幼小,此刻聽她如此老氣橫秋的說出這話來,也不覺一笑:“若真如你所想,我更不必這麼匆匆趕回去了!”他若當真如此,這場夫妻也就該到頭了。
柳兒默然,半日才歎了口氣:“郡主的意思,奴婢已明白了!”
二人堪堪說到這裏,已聽得外頭簾櫳輕響的聲音,卻是繪春回來了。柳兒聞聲,立時變了麵色,更快步的走到桌邊上,倒了一杯茶水遞與遠黛:“郡主喝茶!”
失笑的看她一眼,遠黛倒也無意拆穿她。她雖信任繪春,但有些事情,卻也並不以為,有讓繪春全盤知道的必要,說到底,繪春將來是要留在郢都的,知道的太多,對誰都沒有好處。接過柳兒奉上的茶盞,遠黛才剛啜了一口,那邊繪春卻已移步進了內室。
“你回來的倒快!”遠黛隨口道了一句。
繪春聽得抿嘴一笑,便解釋道:“奴婢才剛送雲燕到後頭,尚不及進屋,晴寧卻已找了來。她既來了,又何須奴婢!奴婢便匆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