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庭濤朝椅背上一靠,“這個項目,競爭的公司很多,好幾家資質都不錯,說實話,你們條件極其一般,甚至處在劣勢。”他看了一眼心素,嘴角掠起一抹淡淡的嘲諷,“隻不過家母一直堅持,再加上以前我們有過合作,所謂做生不如做熟,”他頓了頓,“我想,以你們公司現在的規模,寬延半個月應該問題不算大,若是再長,抱歉,”他聳聳肩,言辭極其冷淡,“凡事都有底線。”
邱氏夫婦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等到談得差不多了,下周一即可簽約,機靈的邱夫人不可避免地即刻叮囑關心素一些細枝末節,轉向簡庭濤,“簡先生,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一下?”她看見簡庭濤隨即挑了挑眉,似是等著她往下說,又瞥了一眼心素,滿麵笑容,“我和誌豪待會兒要繞道去辦點事,可能會耽擱時間,心素是坐我們的車來的,能不能麻煩您——”都是聰明剔透的人,她自己也知道這個理由十分牽強,但是,賈老夫人數日前就耳提麵命過了,要她務必見機行事,於公於私,她都不能有辱使命。
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邱誌豪先生立刻也充滿歉意地道:“簡先生您看,真是——”
簡庭濤隻是轉了轉手中的酒杯,沒有發話。
心素瞥了一眼一直不置可否的簡庭濤,再瞥一眼在簡先生的沉默下已經有些表情尷尬不知如何收場的邱氏夫婦,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微妙,十分後悔來這一趟,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投身到這出戲中,“不用麻煩,剛好我約了人。”
她的確跟柯軒約好了待會兒順便去他那兒取份東西,他等她。再說,以心素的聰明,自然猜得出這是誰在背後指引,單憑邱氏夫婦,還無此等智慧和勇氣。她的這句話,就權當給大家一個小小的台階下吧。
邱氏夫婦聽聞此言,雖然不是自己期待中的,但表情明顯如釋重負了一些。
簡庭濤倒是薄唇一抿,嘴角牽出一絲極其諷刺的笑,他刻薄地道:“怎麼,才過了多久,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給你的護花使者正式名分了嗎?”
三四個月以來,這種含沙射影空穴來風的話,人前人後,心素聽得太多了,她就當自己不知好歹,站起身拎起包,隻當沒聽見。
隻見簡先生也站起來,一口喝幹杯中的酒,重重放下酒杯,語氣幹脆而不容拒絕:“抱歉,我有些話,想單獨跟關心素談談。”
在心素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邱氏夫婦已經忙不迭地招呼都來不及打,幾乎在下一秒就打開房門,迅速地出去了。
心素敏感到一絲危險在空氣中緩緩發酵,她下意識地幾欲移步,但有人比她更快,一個人影,在燈光下已經欺了過來,一隻手迅速伸出來攫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臉和她的臉近在咫尺,“你的護花使者呢,怎麼,是不是趕不及來救你了?”他臉上微帶諷刺的笑,但他的眼底是一片冰冷。
心素用力想要扭過頭,她無論呼吸抑或說話都很困難,“簡庭濤……”她伸手去拽他,重重地,然而艱難地,“放手!”
簡庭濤恍若未聞,他的手沿著她的臉頰緩緩下移,撫過她的脖子,他的手冰涼,他的力道逐漸逐漸加重。心素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最終,他的手撫過了那條項鏈,和那個小小的墜子,幾乎是立刻,他被火燙到般瞬間離開她,他的表情幾乎是厭惡而深深不屑的。
第一次注意到這條項鏈,這顆墜子,是在什麼時候?
那時的他,才跟心素談戀愛,夙願達成,心情自然很好,吃飯的時候裝作不經意跟心素提出來:“明天我們係跟你們係籃球比賽。”
心素轉了轉眼珠,嘴角的酒窩又開始若隱若現,“比就比吧,關我什麼事?”
簡庭濤氣,“你——”她就是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擠兌他。他氣餒,覺得自己很沒用,但轉念想,不就是因為她別扭得跟其他女孩子完全都不一樣,他才喜歡上她的嗎?她都能把素昧平生的他的名字吊在罰款公告欄裏三個禮拜,還有什麼他沒心理準備的?
可是,他明明很想……
平時看那些哥們兒跟女朋友總是粘在一塊兒卿卿我我的模樣,他除了煩還是煩,可是,他現在居然可恥地想感受一下那種張揚的喜悅。
可惜,心素的聲音輕輕柔柔然而堅決地給他當頭一棒:“我明天有課。”
“……”沒勁。
所以,當他第二天,居然在比賽間隙看到那個苗條纖弱的身影的時候,他居然有點懵,“你不是有課?”新聞係籃球隊隊長最近有點失態,也不差這一次。隻是看台上隱隱有唏噓聲。
心素抿嘴,“有課不能逃嗎?”她安心給他意外之喜。她也該有份做女朋友的自覺,是不是?
原來稍稍落後的新聞係籃球隊突然開始奮起直追,隊長率先垂範,隊員自然緊跟,結果呢?
心素微微笑,拿起毛巾跟礦泉水遞給坐在地上的他,“恭喜。”
簡庭濤接過毛巾擦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心素。”
心素“嗯”了一聲,微微俯身,她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V領T恤,膚色白皙得幾乎可以看到細細的淺青色血管,不經意中一根細細的項鏈滑出衣襟。
簡庭濤看了一眼上麵掛著的那個看上去頗為精致的心形墜子,剛想說什麼,卻被前來詢問什麼的隊員打了岔。他沒有留意到心素的臉色,還有那個微小的看似不經意的動作。
後來……
他緊緊蹙眉,片刻之後,他的聲音重又響起,依然是無比諷刺而嫌惡:“既然知道會有今天,那你當初又何必浪費你我的時間來屈就我呢,畢竟,你認識那個人在先,他也一直對你一往情深,不是嗎?”他冷冷地道,“看來,對於玩弄別人的感情,你已經遊刃有餘。”
先是那個人,再是他。
那個人,關心素,擁有他永遠不知道的秘密,歡樂,還有回憶。
是的,回憶。他不僅痛恨,而且深深唾棄。
心素一時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就鎮定了下來,她理智地回避開他的問題:“對不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話剛一說完,她就轉身準備立即離開。
但是,簡庭濤伸出手一把就拉住了她,冷冷地道:“關心素,我該說你天真還是狡詐?你以為隨便捏造一個理由跟我離婚,就可以把你過去十年來加諸於我身上的欺騙趁機清除得幹幹淨淨了嗎?”他似是冷笑了一聲,“本來現在你的事情,跟我已經毫無關係,但是,”他頓了頓,“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梅開二度,那麼,身為前度牛郎的我,”他的聲音仿佛結了冰,“似乎也應該給你準備一份大大的賀禮,是不是?”
心素的心底突然間微微一痛,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這曾經深深相愛過的兩個人,就隻剩下對彼此極為深重的傷害,而且,一定要把對方傷得遍體鱗傷,才肯善罷甘休?
而她的痛,什麼時候才可以了斷?
她低下頭去,走到門邊,拉開把手,靜靜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