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三章 等一個晴天(3 / 3)

然而,那時他們不知道的是,許寞非心中早已有了一個適合的人選。

但她還隻是大三的學生,他並不能肯定,她會願意跟他走。畢竟以她的成績,在這個城市一定能找到很不錯的工作。

然而,那天課後,她卻抱著書,等在他的車子旁。

她是來自薦的。依然是那般淡定的眼神,但在那末淡定背後卻帶著些緊張和局促。

她開口,很直接詢問他這次挑選助手心中是否已有理想人選?

他凝視她片刻,回道,如果我說是你,你會不會去?

春天的清風微微拂動,她輕柔茶色發絲揚在半空。她穿了件黑色絲質襯衣,外麵是玄色薄絨線馬甲,襯衣領口還係著細細的白色領帶。三種單調的顏色搭配本應屬於男生的衣著,令纖細的她看起來多了份颯爽英姿。

聽到他的回答,她低下頭去,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她忽閃的睫毛。

細而密的睫毛,如停在花間的蝴蝶翅膀,此刻雖然靜止,卻早已做好了振翅起飛的準備。

她再度抬頭,那雙水潤杏瞳已被某種堅定的信念所填滿。

“謝謝!”這是她離開前說的兩個字。他不禁有些疑惑,思付著她的“謝謝”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答案很快便揭曉,他在下一次的授課時聽聞湛晴已遞上休學的書麵請求。那個女生,那個總是安靜著的女生居然如此決斷,這是他料想不到的。

班機起飛的那刻,他從凝視著窗外的她的臉上,覺察到某些暗默神色。

“會不會後悔?”他緩緩問。

她收回視線,慢慢轉過頭來,“從十八歲那年開始,我就不曾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過。從來不會。”依然是淡定從容的口吻,語調裏卻帶了些固執的倔強。

“很好,我想你以後不會讓我失望。”他交疊起修長雙腿,優雅修長的手指輕輕擺在膝上。或許是錯覺吧,在她用倔強的口吻回答他不會後悔的那瞬,他身體深處似乎泛起一抹奇特的觸動。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凝固許久的血液突然恢複了流動,又像是有一脈細流悄無聲息地自他體內淌過。

那麼久那麼遙遠的觸覺。

淡淡的,輕柔的,溫暖的。

他蹙起眉,努力壓下那種令他不安的感覺。

5,第六年

已經記不太清楚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的。

也或許因為一直不願去承認,一直故意去忽略,所以反而沒有做太多防備。剛到巴黎的那段日子,工作異常辛苦。在一個陌生的華麗城市,之前國內那些成就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許寞非帶去巴黎的人裏除了她,還有3個原本就跟著他工作的年輕男子。

一行五人,人脈交際、廣告宣傳、創作、音樂錄製、後期製作,甚至MTV拍攝,都要親力親為。然而,那段日子即便再忙,她也是快樂的。

每天,總是一個抬頭,他便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和唇邊的微笑。

她是那樣盡心盡責,幾乎將他的一切當成自己的事業在做,她甚至連他的私人事務也處理得極其妥帖。

看著那樣子的她,他很多次都無法挪開視線。

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怎麼了?

直到某天,他們首次應邀參加名流宴會,他才在她和數名年輕貴族後裔周旋的畫麵裏覺察到某些事。

那天之後,他無論參加任何宴會或是應酬活動,一概都不會再帶上她。即便有時她跟隨,他也總會讓她在遠離那些人視線的地方等待。

他再不去深探自己的內心,也不再去留意她的眼神。

他與她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牆一點點被築起。在她尚未察覺的時候,那本來沒有的牆就這樣在他與她之間牢固無比地生了根。

他在巴黎的事業逐漸上了軌道,而他的身價也開始提升,名聲享譽國際。

不少歌星明星相繼而來,有純粹為了音樂,也有為了他本人的。他開始頻繁地換身邊的女伴,而那些女人們也因為身處國內媒體捕捉不到的異國他鄉而格外熱情開放。

他需要這種短暫的溫存來撫平他惴惴不安的內心,卻又在同時厭惡輕視著這些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人們。

因為厭惡,他從不帶她們回家。

那間公寓的密碼,隻有湛晴知道。

但她卻不是他的女人。

她始終都安定冷靜地在他身邊處理著事務,一絲不苟、認真嚴謹、中規中矩。她的一切從來都不需要他擔心。

他一直以為,這個平衡會繼續保持下去。

可是,他錯了。

6,第七年

讓這個錯誤發生的人是亞洲小天王TIM,他一出現,就對湛晴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甚至在他邀約宴會時把她扯入。

如果可以選擇,他並不願意讓他們私下接觸。

但是,他沒有那樣做的立場。

或者說,他不想讓自己有那種不正常的心態。

然而,然而……

當那一晚,當他在宴會廳外的庭院裏發現他們靠在牆上熱吻時,他發現他錯了。

由心底蔓延而上的冰涼怒火,在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

從來都沒有想象過,湛晴會和另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地擁抱在一起。那膠著的雙唇,突然令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焦躁。

從認識她到現在,他從未見她談過男友,所以差點以為她是不會有男友的。

黯淡光線下,他淺灰色的眼瞳定在那兩人身上,透出一股近乎死寂般的安靜。

他看見她和他分開,然後她朝他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開口問她是否想回去。

那晚,他在她請求下親自將腳步蹣跚的她扶上了樓。令他震驚的是,她居然主動勾住他頸脖吻他。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心情糟糕。想著片刻前她和TIM的熱吻,便很容易聯想到她此刻是否因為喝多而弄錯了親熱對象。

然而,那時的他,頭腦和身體似乎分離開來。

明明清楚告誡著自己,明明知道她並不愛他,他卻還是敗在她柔軟的身體和唇下。

這個眼神淡定,總是從容冷靜的女孩。

這個義無反顧跟隨他來到巴黎打拚的女孩。

那一刻,他情不自禁。

那一晚的纏綿,他太投入太愉悅,竟然沒從她並不太熟練的動作中感覺到異樣。直到,第二天清晨,他從沙發上看到那個曖昧刺目的痕跡時,他才恍然覺悟——湛晴,並沒有弄錯親熱的對象。

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他察覺到了麵前女孩的心思——原來,她喜歡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難道這所有一切,都是她精心預謀好的?

那時,他心底怒慌交錯,於是選擇用最冷漠的方式去對待。

他假裝不在意,假裝冷淡,假裝風流,假裝玩弄,為的隻是希望她不要發現他心底的慌。

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愛她,在他眼裏,她和其他所有女人一樣,並沒有任何分別。

然而,殊不知,那時的他隻是在怕。怕傷害,怕受傷,怕去愛。

這樣做的效果異常明顯,她甚至向他提出了開除的請求。可是,他不能那樣做,也無法那樣做。他隻承諾她一個假期。他希望,當她再度回來時,一切又可以恢複到從前的平靜。

自私嗎?或許吧。

可是,他想象不到的是,當她再度出現後,那原本安靜無聲潛藏在她心底的愛意居然被她勇敢地攤開在陽光下。是她改變了,還是過去幾年他從未了解過真正的她?

她麵對他,如此固執而溫柔,告訴他她已經愛了他六年,她隻是不希望他再寂寞。

他寂寞?不,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在那樣深情的目光下,他終究是怕了,他給了她一開始根本不打算理會的工作。讓她回去中國,輔導官理惠的兒子。

他是那麼迫不及待地將她自身邊送離,卻不曾想過,當他和她再見時,那個名叫優澤的少年竟會以情敵的口吻向他介紹自己。舊女友的兒子,居然愛上了湛晴?荒唐!難道他不知道,在他十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見過麵了嗎?

對於少年的情感,湛晴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眼裏心裏隻有他一個,那般熾熱的情感依然令他害怕。

他唯有愈加冷漠,甚至想借由官理惠來平衡自己的心。然而,當他在醫院聽見她對官理惠說的那些話後,他曾經在他們間築起的高牆卻在一點點自行崩塌。

他想,他沒有辦法再忽視。

那天黃昏,他買了粉紅色玫瑰,踏出了嚐試的一步。其實,他想她未必知道,隻是那樣幾句微不足道的話,在說出口前他卻考慮了無數遍。

但,也許是太久沒有觸碰感情,他變得有些生鈍。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如何處理兩人之間的事。他承認,官理惠於他一直是特別的存在,盡管曾經從她那裏得到了太多傷害,但那些美好的感覺卻依然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明明清楚她那些小小心思,他卻沒辦法漠視放任。

他也想過,湛晴可能會不好受,但她卻出乎意料地容忍著。她是那樣完美的一個女孩,每每看到她忍痛大度的眼神,和他說著相信,他內心都有莫名感動。那時她並不知道,其實在他心裏已經決定了一些事。

然而,尚未等他將那件事說出口,官理惠卻做出了意料不到的瘋狂舉止。

被綁架的第三十一天,他回到了S城。離開機場後,他直接奔赴珠寶店,早在一個月前,他已經在那裏訂製了一枚鑽戒。

那是求婚戒指。

如果沒有官理惠的荒唐一舉,這枚戒指應該已經套上湛晴的手指。

敲開她門的那刻,她眼底的荒涼和憔悴令他心痛極了。然而,除了抱緊她他還能說什麼?他和官理惠的事,有太多都無法說清。他隻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懷抱,用自己下半生的承諾,來彌補那一個月她心底的創傷。

他希望她能再寬容一次,因為,所有悲傷艱難地都已經過去,他和她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尋找彼此的幸福……

可是,他的愛終究沒有她那般勇敢。

當優澤出現,當目睹那一幕,他所有釋放出去的情感在那個瞬間被他硬生生地重新收住!

在感情的世界裏,他是如此懦弱,享受著別人的付出,卻隻會自私地保護自己。

那晚,當她因為他那些自以為自我保護的愚蠢謊言賴在他懷裏大哭的時候,他的心卻隻餘一片空洞的冰冷。那些冰冷不是對她,而是對他自己。

當決定遠離和拋棄的那刻,他的心便再沒出現過其他感覺。

那時,他隻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當初官理惠那樣的傷害他能挺過來,那這次一定更加可以——畢竟,他從來沒開口告訴她——他愛她。

有些話,人們總以為不說便不是事實。

所以,他最終選擇轉身離開。

那般瀟灑地離開,卻要在數年後才明白這個離開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數年之後,當他在N城數萬人喧囂著的演唱會現場對那個已經愛上了別人的女人說——他以後還會遇上更好的女人時,他才弄清那夜拋卻遠離後自己所付出的代價。

的確,也許在他這一生裏,還會再遇上更好的女人。

但,他卻不可能再去愛她們。

他的靈魂已丟,終其這一生,都不可能再獲得幸福。

7,第十年

再度見她披上白紗,新郎卻已換了他人。

那個與她同樣執著的少年,終是獲得了她的心。

他們的婚禮,很小很簡單。

優澤如今已是亞洲歌壇巨星,為了避開記者們和一幹哭斷了心腸的FANS,他們收拾了行裝,去北海道旭川旅行結婚。

上飛機之前,他們在N城舉辦了隻有親友到場的小小婚禮。

那是一間曆史悠久的古樸教堂,他們在所有人見證下,交換了戒指,簽下了維係彼此一輩子的婚書。

那一刻,他就站在某個陌生人的背後,安靜凝視滿臉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她。

很暖很溫柔的笑容,很美很美。

站在他一側的女伴拽了拽他衣袖,他才察覺那對新人正朝他走來。

“祝賀結婚,恭喜!”他朝她伸出手,唇畔泛起一貫的優雅淺笑。

湛晴還沒來得及伸手,優澤已經橫插過來,用力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動。新娘看了自己丈夫一眼,隻是低低地笑。

“不好意思,這家夥很小心眼,你不要介意。”這是她在婚禮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一生他聽她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立刻招來新郎的不滿,兩人習慣性地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拌嘴。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他朝那對完全沉浸在彼此愉悅氣氛裏的新人看了眼,隨後攬住身旁的混血美女,離開教堂。

他們上車,車子飛快駛去。

當確定已經遠離到她再也不會看到的地方,他踩下了刹車,開了中控鎖,“下車!”

副座的混血美女呆愣,不懂他為何突然叫她下車,明明就是他自己帶她來參加這個婚禮的啊!她本來還以為能借著這個機會與優澤多套套關係,以方便以後在娛樂圈打拚呢!

“你不就是想要我幫你設計下一張專輯好讓你在歌壇重露頭角嗎?”他捏著方向盤,視線卻落在車窗前方遙遠的天際,“好,我答應幫你設計。現在,可以下車了麼?”

得到音樂教父親口允諾,那名半紅不紫的歌手頓時眉笑顏開。在幾句略帶曖昧的感激之詞後,她爽快下了他的車。

他發動車子,重新朝著公路盡頭的無垠藍天而去。

車後方,一群白鴿揮動羽翼,掠過湛藍晴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