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年華，愛有幾多愁（慕容村樹）
楔子
1990年王小天就這樣無可挽回的光著屁股降生了。在他的酒鬼老子常常告誡自己他和草是一個姓叫草民的時候也潛移默化地對他起著效用。用他們家的話說他們的祖墳上不知多少代沒冒過青煙，他老子連做夢都希望能夢到加官進爵衣錦還鄉的場麵，然而就連這個小小的白日夢，他老子也不曾做成。
由此可以想到對於這樣一個嚴酷而殘酷的家庭像梭哈一樣把考學的寶一下子壓死在他的身上有多麼不顧一切。
老孟子說了，貧賤咱們不能移。雖然王小天的老子不懂這些，可是他依然窮得很有底氣。日久天長老臉皮也不知道曆練得有多麼厚了，就那麼一直處之泰然的窮著，鍋碗瓢盆丁丁當當響著也不把別人的笑話當成一個嚴肅點的屁。
自打王小天小的時候，每每他的老子喝酒喝得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他轉時便會用他那銼刀一般的大掌拍著王小天的後腦勺，非常煽情的眼神並伴之以鏗鏘有力的東北山炮腔說，兒子，咱家就你一棵獨苗，你可要好好學習呀！說完這句話時，王小天的老子往往都會一頭栽倒在飯桌上，昏睡過去。這對於王小天的影響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老頭子的臨終囑托！
但倘若王小天的老子不說這句話時就會把自己的那件破軍大衣披在他家中的那頭老驢身上，趴在那對滿是蒼蠅屎的驢耳朵上親切地問，嘿，哥們兒，你冷不冷呀？烈日炎炎下看著那頭被摧殘得淚眼汪汪的老驢，一顆幼小的心靈便開始苦思冥想，我X！這就是他媽的傳說中的酒鬼吧！
所有的人都不曾發覺，這時的王小天已經能分辨得清美與醜了，不再拿泥巴球丟別人，不再偷別人家的東西，不再扒女孩子的褲子，而是豁出了小命一樣學習，終於老天還是擦幹淨了眼屎，給了王小天一個麵子。
當王小天以一個優異的成績考入一所鳥不拉屎的縣級普通高中時，他們村子裏的人還是不計前嫌的對他發表看法了，唉，這孩子可是我們親眼瞧著長大的，多好呀，可不像他爸那麼沒出息，這孩子以後的考大學，是個大學生！
如果說孝順便是會安慰父母的錢包，那麼王小天就很孝順的去了那所省錢的高中——楊山高中，王小天深知他是背負了整個村子的希望去讀書的，況且在他靠掠奪過活之前，他老子就是他最好的天然物資供應者。按照他們心照不宣的協議，他不能讓自己的心血白流，而他也不能失去這個供應者。
有人總是嘮叨90後子女受到父母的愛太多，而受到同齡人的愛太少，所以對同齡人的感情過分依賴。王小天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這個潛規則，在楊山高中的時候他還是隨波逐流的搞了一場模糊不清的戀情，暫時先這麼說吧。
那是一個叫何言的女生，他總是親切地叫她言言，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王小天感覺到這世界是美麗的，甚至還有一種即便有百年的滄桑也不枉此生的海市蜃樓般的錯覺。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有一點傻，那時的王小天還不懂得在人生的道路上，短暫的駐足太過絢麗，而那場絢麗隻是一場泡影，它承載著前年的流雲幻化出百年後的彩虹一如雷電一樣躍入他的大腦，使他的整個神經係統陷入癱瘓狀態。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漸漸體悟到，那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
王小天以為他會和他的言言一起走到黃昏落日的尾梢，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可是即便他想破膀胱也不會想到一場大的變動就要來了。某年某月某日一地區高中的小領導們向市教委上書道，我校教室一共六間，有四處在風雨飄零之中，東倒西歪，人命危淺，朝不保夕，迫切希望教委，希望黨，希望祖國伸出援助之手，撥款修整為荷，救救祖國的花朵們吧！
就這樣這份上書開始啟動一層接著一層的傳向省裏，到了省裏之後在一些掌握著對於像王小天這樣平民百姓生殺大權的領導們，或許是出於酒後的胡言亂語，彈指一揮間，一場並校的大戲開始上演。於是王小天和何言一起進了市郊區的榆城高中。至於以後發生的事情，用王小天的家鄉土話說，那就是騾子的XX——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這所重建的榆城高中容納了石頭城，楊山和原榆城共六千多名學生。世界說小就會小，說大就會大。在這茫茫人海的高中裏，他們的命運按照兩顆無法逆轉的星辰的軌跡而去。
何言進了文科班，而王小天進了理科班，當許多寂寞的日子流走後王小天會在某個悲傷的角落叼著煙頭想起何言，他固執的認為他的生命因為她而變得有價值，但是她的身影卻隻能定格在他十八歲的青春底片上。
王小天接到一份不怎麼樣的通知書，坐著一輛不怎麼樣的校車來到這個不怎麼樣的學校，看著一張張不怎麼樣的麵孔，叼著一顆不怎麼樣的煙頭是完全順應曆史的發展潮流和認真貫徹落實我黨的先進指導方針。其實這是一句廢話。他想不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也許新的環境蘊含著新的機遇，可是那時的他隻感覺到了一種無法拾掇的壓迫感和對於何言一個暑期沒有見麵的思念。
王小天看著林立的教學樓像是被人閹割了一樣耷拉著腦袋。作偽證或者是謬傳一件事情是有悖道德的，但是可以說成是據說如此，王小天就聽到了許多這樣的據說如此。據說建這些樓時所聘請的工程師曾經在小學榮獲過三好學生的稱號。於是在這些樓建成不久之後，突然間窗戶掉下去，牆體脫落的事頻繁發生，一到下雨天還可以在樓裏淋浴。
來到學校這幾天，王小天總是站在連廊的窗戶前麵抬起頭看天空看綿羊一樣的雲朵慢慢悠悠的飄過棱角分明的樓頂，如果在這個時候窗戶不會不知趣的突然間掉下去，他就不會很無聊。
對於他而言，這是一種美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說成是一個詩人發出類似於人生如夢的感慨，隻有無聊生風的詩人才以這樣無病呻吟，留下自己的靡靡之音。於是他又開始傻傻的想一些事情。
日記一：“做愛和手淫最大的差別就是，一個是快樂的，一個是痛苦的，一個是拚命的想要絕不抗拒，一個是越來越不想要而自己對於它卻是無能為力的。”
這篇日記是王小天在夜裏把自己蒙在大被子裏循著1。5v的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寫下的，寫完之後他從被子裏鑽出頭來像牛一樣的呼呼喘氣，他感覺到他的身體被一種不可抗拒的重力牽引著，迫使他沉沉地倒在鋪上，喘著粗氣。當時大莖還詭異地問了他一句，小天呀，你看你捂著個大被，是不是在自慰呐？
王小天惡俗地回罵他，我慰你媽x呀！罵完之後又惡俗地想道，該死的大莖的老子怎麼就不能忍住當年那三秒鍾的快感，把自己的東西拔出來，在他還是一個幼小的精子時期把他射到牆上以絕後患。這樣想著想著他就笑了。
王小天是堅決杜絕手淫的，因為他想他是一個男人，男人首先要能夠與所有接踵而來的誘惑抗爭，而這種誘惑是他一生中麵臨的最大的誘惑。
劉晶，這廝最大的特點就是又高又瘦，身高一米八七。王小天一米八零自以為是的魔鬼身材，可一站到他身邊就成了侏儒，王小天汗顏過苦惱過那麼要強的自己就這樣讓人比了下去。幹瘦幹瘦的徐晶背後倔強地支棱起一對肩胛骨，活像一隻剛從塔坷拉瑪幹大沙漠連受饑荒數日的駱駝，要是能給他搭上一輛舊社會的黃包車，他便成了駱駝祥子。於是王小天等一幹人便叫他“大莖”。
對於徐晶的這個外號王小天等人還是有過爭論的，比如有人要叫他大精，有人還要叫他大莖，還有別的就不說了。但是經過一番討論所有人都說他不能射出大精來，而所有人又猜測，他的陽具一定很大，再加上有學校裏女生在背後的閑話——你們看三年七班的那個最高個子的男生長得像雄性猛獁的生殖器。——這語氣就好像她們親眼見過似的。
最終他們給他的蓋棺定論是大莖。
大莖是王小天的同桌又和王小天住在一個舍。他老子在銀行當了個主任，還是人民銀行的。所以大莖當起人來就腰板直。大莖特崇拜李嘉誠，在看過一本什麼破書之後最大的夢想就是左右手都戴上金戒指吸白粉到處睡女人走時就他媽的朝床上扔人民幣，平時電吉他架子鼓都能玩玩。比起王小天他們這些人，太有優越性了。於是大莖這人就跟日本小鬼子似的特崇尚找別人打架，其實就是沒事裝裝X，好歹沒白當個男人，得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一旦要是碰到了厲害的茬子，他就會重複那句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操，我打不過他，我拿錢砸他。他有我老子有勢力嗎？逼急了我，我叫我老子挪用公款。用共產黨的錢砸死他！這樣豪氣萬丈的大莖另所有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前他們隻是聽到過據說有一次大校長看見一個同學在抽煙，便毫不憐惜的從衣兜裏摸出了一盒鐵中華煙向那個同學的腦袋砸去，一個精準的爆頭過後還說，我讓你抽煙，這回用煙砸死你！他們的大校長是恨鐵不成鋼，可是那哥們兒在醫務室包紮完回來後就開始到處炫耀，逢人便指著自己的腦袋說：“看了嗎？中華砸的，鐵中華呀！王小天想那哥們要是讓大莖給砸了，沒準會樂瘋他自己，看了嗎？錢砸的，人民幣呀！
此刻，王小天又站到連廊上仰望天空了，在他十八歲的寂寞流年裏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的好奇，他深知自己有一種煩惱，就好像少年什維特的煩惱，但那種煩惱具體是什麼，他也琢磨不清，剪不斷，理還亂。就這樣亂糟糟的一團在他的大腦裏向外突奔。比如他始終弄不明白一旦沒有了言言他會活不下去，可是為什麼一個女人會讓他這樣癡迷？他看過比爾斯的書，那上麵寫了愛情是一種短期的精神病，可以用婚姻治愈，遠離病原使患者遠離病原也有同樣的療效。而弗洛伊德的觀點則是，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由性的衝動促使的。
算了吧，那就是為了性吧，十八歲正是一個男人生命曆程中性欲最旺盛的時期，仿佛有一肚子的精子要尋找它們的隧道，然後洪水猛獸一樣爆發。他這樣想道。
九月份的太陽火辣辣的給人一種疼痛的感覺，王小天正在想著言言。言言就出現在他饞涎欲滴不懷好意的視野裏。那時她正靠在大石柱上，傻傻的不知在想什麼。王小天一個狗急跳牆一溜煙從二樓的樓梯上跑了下去，在她身後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帶著一臉猥褻的笑容躡手躡腳的向她靠近。樓下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他們一定是把他當成即將行暴的強奸犯了，可是他也不理會這些。
言言是我的女朋友，王小天這樣告訴自己，給自己增加一些勇氣，當他站在她背後時，她依然沒有什麼反應，王小天來不及多想，輕輕的用雙手蒙上她的雙眼，嘿嘿的一臉傻笑在等她說話。她興奮的尖叫了一聲，小天！他依然笑著雙手已經不自覺的環抱在她纖細的腰間。他的手心開始發熱。她軟軟的身子和微熱的體溫越來越清晰的讓他感覺到。他像被肢解了一樣頃刻間野火燎原。這分充實的感覺是他爸媽永遠也無法給的。
她溫文爾雅地推開他的雙手一下子轉過身來笑得花枝亂顫。他想也許他就是一個守奉信仰了千百萬年的門徒懷著熾熱的心等待著這個傾城的微笑。
死小天，怎麼會是你呀？她邊說邊給了他一腳。他凝望著她滿是心酸的滋味，就像一個失散了多年的親人又被他找回了一樣。言言還是那個言言，不愛濃妝愛淡妝，天然豐韻壓群芳。擁有著他向往的飄逸的長發和能幻化出天堂的眼睛，更重要的是那豐韻娉婷足以使全球犯罪率大大提高的鬼魅身材。她一直不失嬌嗔之氣，她太受寵，太嬌媚了。
他仔細的觀賞她像觀賞一件藝術品一樣，他發現一個月不見她的小臉更加白皙了。以前他一直認為她一定是一個墮落的天使，因為隻有墮落的天使才會如此的美麗。他擰了一下她的鼻子說，言言，我想你了。他的內心無比激動。
那你想我幹什麼呀？你吧，你要是整天想著女人不好好學習不積極向上，你就是自甘墮落，你就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更對不起祖國。你就是罪人。她對他這樣說了一堆，他感覺她就像一個神經質，於是他就說，我要是不想你，不好好看著你，就是不好好栽培祖國未來的花朵，那就等於是眼睜睜看著祖國後繼無人，那我就是千古的罪人。
你真傻，她笑著說，笑得格外燦爛。王小天就說，你比我更傻。突然他又想到什麼，就接著說你住在女生公寓樓靠南麵的舍，還是靠北滿麵的舍？
靠南麵的舍呀，怎麼了？
沒什麼，我以為你靠北麵的舍呢，就是告訴你一聲，晚上在沒熄燈以前千萬別脫衣服，我們男生公寓樓有人用望遠鏡偷窺女舍。
自從經曆了一天晚上男舍同誌們集體搶用一個望遠鏡來對女舍進行遠程監控之後，王小天就認為這學校的男生窺豹一斑都沒有什麼好東西。他這樣想的時候可能就把自己也參與進去的事情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在這期間還發生了一個可笑的片段，那天晚上，一個女生剛剛脫完外麵穿的T恤，趴滿了這邊窗戶的男生就跟發情期的野獸一樣興奮的嚎叫上了。
那邊的女生呢，回頭一看，我X！這麼多綠油油直放光的眼睛，先是一陣瞳孔放大，等這個反射弧完成之後就順理成章的驚叫了一聲，扯了一個床單把自己給圍上。等對自己做好保護措施就開始破口大罵了，我X你媽的，你們沒看過女人呀？那麼多人一起看，你們要不要臉呀？此事過後不到熄燈的時候女舍就沒有一個人脫衣服。說到底被一幫個個長相下流獐頭鼠目的家夥盯著看，而且有甚者還會邊看邊意淫，一想到這樣，那些女生就有一種被人強奸了的感覺，想玩玩大膽人體藝術的也沒有了勇氣。
男人這種動物總是得意忘形的沉湎於自己是什麼的冥想之中，卻總是忽視自己該是什麼的問題。受著未曾滿足的欲求的折磨，永無駐足地追求著渴望而不可及的種種享樂的誘惑，這些動物們努力以赴的是想要滿足他們那些終不可能的需求。據說是這樣。
那有什麼啊他們願看就讓他們看去唄，地球上這麼多人口，人人都長著眼睛，你還不允許誰看誰一眼啦要說你這人就是自私自利，總以自己為圓心以地球為半徑以自己的意誌讓它人為你旋轉，小肚雞腸小心眼兒小兒科小資本主義小人不得誌的氣節小……哦，小的不成大氣，何言對王小天噘起小嘴，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話讓王小天大吃一驚，就像一顆充滿激情等待爆炸的炸彈在爆破的前一夕一下子啞火了，這娘們兒著實讓他惱火，王小天滿臉怒氣地說，何言你他媽的說什麼哪？也不看看自己的兩個“旺仔小饅頭”，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招待客人，你對得起廣大的嫖客嗎？你知道他們的嫖資來得多麼不易嗎？他們兢兢業業的藏私房錢從牙縫裏摳錢從褲腰帶裏縲錢從公款裏挪用錢還要背負著罵名，他們容易嗎？雖然國家還沒有給你開一個紅燈區讓你持證上崗，但是你也應該講究一點職業道德，最起碼也要做到童叟無欺，掛羊頭就買羊肉啊？說著王小天又使勁挺了梃自己的胸膛說，看吧，你的還沒有我的大呢。
何言大叫一聲，王小天你這個流氓，我跟你說人話，你卻跟我說驢話，看今天我不打死你！一陣拳腳沒命地在王小天身上又捶又踹，王小天在原地抱頭躲閃，原本被氣得冒火，但是看到她的嬌羞之態，一下子笑了，是你先說那麼厚顏無恥的話的，還怪我說話難聽，再說了，我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讓你勾引的，想當年我也是一個良家少男坐懷不亂一身剛正不阿不虛與委蛇不投機取巧，對於嚴重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的行徑絕對不同流合汙同渡賊船同處一片屋沿下，但是啊！王小天皺起眉頭看著何言，誰叫年輕的心總是經不起懷春的誘惑呢，如果說我對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這麼不安分守己這麼圖謀不軌，那麼就怪你太大膽太放蕩太輕浮太蠱惑人心，在男人堆裏打滾太遊刃有餘，抹殺一個少男純真的心太不見血了！我這堆幹柴啊！就這樣被你點燃了！我說得對麼？王小天托起何言的下巴帶有玩味性地奸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