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遊的眼睛如同鷹眼一樣,死死將宋意天定在原地。

而章玦的身影從宋意天腦海中緩緩浮現,那巍然如山的背影,高大偉岸,充滿安全感。

他想起自己從火海死裏逃生後,一臉漆黑,衣服破爛,跑去向他的救命恩人致謝。

章玦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塗滿了刺鼻的黑色藥膏。上官想覺得宋意天背上的傷疤可怖,卻不知道章玦身上的傷更讓人害怕。但即便是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忍著那樣劇烈的痛苦,但章玦望向小宋意天的眼神依然柔和,如和煦的春光照進他的眼中。

那時的宋意天跪在地上,一定要報答他的恩情,不管他怎麼趕他走,怎麼生氣,小宋意天都不肯走。

他說:“師父,你就讓我待在您身邊,伺候您一輩子吧?”

這時小宋意天黑白的眼睛,褪去了無神,亮麗璀璨得連星星都比不過。他的眼睛是在章玦妙手回春後重見光明,而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章玦啊!

小宋意天在章玦跟前跪了多日,後來章玦實在拗不過他了。

他見那個孩子,不僅長得漂亮,手長腳長,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腦子也很聰慧,嘴巴也很討人喜歡,於是淺笑著說:“那好吧,你若一定要報答我,就做我的徒弟吧,把你的勇氣、你的善良、你的能力,用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弱者。”

走出回憶,宋意天頓感無奈,他對夏遊說:“當初是我一定要頂著‘崇安公子’的名號出去的。雖然師父並不讚同,而且多次勸說,但我都沒有聽他的,因為我希望大家能記住師父的名字,能知道世上還有章玦這麼個真真切切、大公無私、一心為他人的人。”

現在卻好心辦了壞事,把章玦置於風口浪尖之上。此時宋意天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夏遊知道事情的始末,垂下了雙臂,背抵在牆上,半晌沒有說話。

宋意天想了想,心煩意亂地說:“不知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我要回益州,我要去找武林盟主,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事情說清楚。”

夏遊望他一眼,嚴肅地說:“不要去,你這麼去說反而是坐實了章玦欺蒙世人的事實。天下人會怎麼想?會覺得是他暗中指使徒弟代自己行走江湖,大家會覺得他是個名不副實、騙取英名的騙子!”

“那怎麼辦?”宋意天臉色有點蒼白,然而還是鎮定下來。

夏遊連忙搖頭:“丐幫也得到武林盟主的書信,我一個人還好,隻是身居丐幫要位,恐怕暫時不能和你們傲劍山莊的人見麵了。”

宋意天完全沒想到夏遊會在這種時候中途退出,一時深受打擊。

夏遊娓娓道來:“事情咱們一件一件的梳理。第一,咱們要趕緊找到上官小妹,這個事包在我身上;第二,我回來以後先聯係了在書局做事的朋友,打聽了有關雪山神女的事。這個朋友告訴我,他也從未見過雪山神女本尊,神女每次的稿件都是派人直接送到書局。我又去查了這個送稿件的人,卻也查不到與神女直接接洽之人,不過這件事我會繼續查清楚的!”

宋意天突然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像揣著幾十年的歲月,上百年的秘密。

“嗯。”宋意天也隻能這麼接受。

而他見夏遊內心也是十分矛盾,隻能寬慰他別多想,事情總會解決的。仿佛是一夕之間,所有的事都湧了上來,也難免不讓人覺得內心浮躁,心裏煩悶。

正午時分,鍾聲悠遠而至,穿透厚厚的城牆,叩在人的心門。這鍾聲悲愴遙遠,是佛門引以為傲的佛音,般若如風。

鍾聲讓宋意天心中戾氣稍減,他抬頭遠眺,黃櫨紅葉輝映天宇,火宮寺掩映在彩林之中,兩旁是高高的山,好像整座寺廟再次燃燒起來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