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10年,陀飛輪(2 / 3)

“你怎麼越管越寬了。”

胡琳嘴裏雖然這樣說,還是老老實實放下了手機,也沒有再提剛才的話題。

胡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林向嶼回來祭拜許然然,她如果以此為借口見他一麵,總覺得是對死者的不敬。

林向嶼第二天的飛機回美國,又是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航班。胡桃去送他,說是送,也沒有什麼特別要囑咐的話。她買了一箱好吃的特產和火鍋底料,給林向嶼打包好,讓他托運過去。

“熟食過不了海關的。”

“過不了再說。”

林向嶼笑了笑:“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

就再沒有多餘的要說的話了,這幾年來,他們聚少離多,已經漸漸習慣了別離。

林向嶼的行李果然在海關處被扣押,他被叫到單獨的房間裏,盤問了許久,最後人沒事,東西一樣都不能帶走。林向嶼開車回家,停好車後想起來下周的食物還沒買,給方子望發了條短信,他沒回。

林向嶼便自己出門去買,好在超市離他住的小區不遠,步行二十分鍾即可,也算是方便。走到半路,天色全部黑下來,不遠處有個小小的人影,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是顧岑。

林向嶼這才反應過來,華盛頓下雪了。

C城很少下雪,胡桃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想看一場真正的大雪。

顧岑在林向嶼前方慢慢走著,深一腳淺一腳的,林向嶼想了想,跟在她身後,沒有叫她。顧岑沒走幾步,腳下一個踩滑,順勢跌在了地上。林向嶼想上前扶她,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看著她自己慢慢坐起身,又站直,拍拍屁股上的雪,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快到超市的時候,顧岑忽然一個轉彎,人不見了蹤影。

林向嶼跟著轉彎,看到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誰?!”顧岑從包裏摸出一個防色狼噴霧,顫抖著轉過身,對著暗處的街道緊張地大叫。

林向嶼舉起雙手,無可奈何地從陰影裏走出來。

顧岑鬆了一口氣,一下子脫力,手中的噴霧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正好要去超市買點東西,看到你一個人走,這條路路燈都壞好幾天了。”

林向嶼彎腰將噴霧瓶撿起來,似笑非笑地遞給顧岑。

顧岑說:“你說一聲就是了嘛,嚇我一跳。”

林向嶼有些尷尬:“我……沒來得及。”

他心中矛盾,不願意和她走得太近。

林向嶼隻得硬著頭皮陪顧岑逛超市。女孩子逛超市,十分麻煩,想買芝士,顧岑把各種牌子擺一排,對著“熱量”那一行,一個一個比。想吃冰淇淋,各種口味各拿一桶出來,點兵點將,點到了巧克力味,又心心念念著香草味。

林向嶼一個頭兩個大:“都買就成了。”

“不行!熱量太高了,要長胖。據說每個留學生平均增重十斤!十斤!”顧岑鼓著眼睛,表情誇張地說道。

林向嶼無言以對,隻能乖乖地幫她推購物車。

好死不死,正好碰到方子望,他一隻手拿一個小南瓜,放在眼睛前,對著超市的櫥窗扮鬼。林向嶼十分嫌棄地捂住臉,想裝作不認識他,誰知顧岑已經先他一步,開開心心地揮手大喊:“方子望!”

方子望轉過頭來,手裏還一左一右端著兩個南瓜,林向嶼想用手裏的牛奶砸死他。

“林向嶼?你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才反應過來剛才叫自己的是顧岑,看看林向嶼,又看看顧岑。方子望挑挑眉毛,對著林向嶼一副“你老實招來”的表情。

林向嶼為了防止他說出什麼讓人尷尬的話,冷冷地看著他,說:“夜宵我做可樂雞翅。”

方子望乖乖閉了嘴,笑眯眯地看著顧岑,和藹可親地問:“這邊的生活還適應嗎?林大少人還好吧?”

顧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胡亂在果蔬區選了很多食物,一股腦兒地丟在購物車裏,很快就堆了一座小山。她不知道該和林向嶼說什麼,隻好埋著頭買買買。

林向嶼覺得好笑:“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

“沒問題,”顧岑伸出手臂,元氣滿滿地擠了擠自己的肱二頭肌,“我做飯可厲害了。”

林向嶼不置可否。

第二年夏天,顧岑來美國一周年。

他們玩得好的一幫中國人組織自駕遊,去海邊露營。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顧岑對林向嶼有意,大家故意將林向嶼和顧岑分到一個組,林向嶼倒是大方得體,對她招手:“過來搭把手。”

晚上吃過海鮮,顧岑猶豫很久,還是拎了兩瓶冰銳去林向嶼的帳篷找他,搖了搖自己手裏的瓶子,問他:“你喝不喝?”

兩個人吹著海風坐在岸邊,旁邊還有三五個別的同學,坐在篝火前打撲克,歡聲笑語傳到海的那一頭。

顧岑聲音裏帶著哽咽:“為什麼我不行?”

林向嶼失笑,搖搖頭:“和你沒有關係。”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你是我的初戀,我不知道你初戀的女孩子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顧岑說,“他們都說你沒有女朋友,你為什麼不肯和我試一試?你不喜歡我哪一點,我都可以改。”

“你總是對我忽冷忽熱,忽遠忽近,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我很喜歡很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明明對我也有感覺的,對不對?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林向嶼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冰銳,顧岑畢竟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找他喝酒,這是女孩子才喝的飲料。他最清楚烈酒的猛烈,每喝一次,許然然出事前的情景就在他腦海浮現一次,有什麼東西狠狠地碾過他的心頭。

他初戀的女孩子是個怎樣的人?

他曾經向胡桃袒露,他並不喜歡許然然。可是她卻化作了一汪清泉,留在他的心底。這些日子,他依然會夢見許然然,夢見那個燥熱的天,他背著重重的潛水設備,沉入無邊的深海裏,他對她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可是當他醒來,不在的人卻是她。

可是他又挪不開停在顧岑身上的目光,他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她的臉比哪一次夢中都要來得清晰。

他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隻有一個人才當得起這樣的美。

林向嶼淡淡地笑,晃了晃玻璃瓶,將裏麵的酒慢慢倒出來。看著海浪拍打著岸邊,他終於開口:“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3.

胡桃接到林向嶼的電話時,她剛好回家洗完澡。

胡桃轉正以後,最大的好處就是學校分給她一間單人宿舍,在員工宿舍的頂樓,小小的一個隔間。沒有空調和風扇,好在有熱水器,平日裏吃飯可以去食堂。這樣普通的條件,卻足夠讓胡桃心滿意足。

倒是胡琳胡大小姐一如既往地挑剔,處女座的特性展露無遺,蹙著眉嫌棄這嫌棄那:“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

“這麼小的床你睡覺不會滾下去嗎?”

“你每天待在這裏不會窒息嗎?”

說了這麼多,大小姐終於舍得點明中心思想了——“你幹嗎非要在這裏住!你馬上搬回去!”

胡桃哭笑不得:“別人都能住得下來,我怎麼就不能住了?”

“我不管!”

胡桃也拍過寢室的照片給林向嶼看,向他抱怨:“哪裏有胡琳說的那麼差勁。”

“小孩子口是心非,心疼你,”林向嶼一邊安慰她,一邊說,“不過你這房子……真的太差了,我都看不下去了,你還是搬了吧。”

胡桃哭笑不得:“什麼跟什麼!你們這些萬惡的資本主義,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