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04年,七裏香(1 / 3)

第三章 2004年,七裏香

1.

學校的奧賽班很快組建了起來,一個班四十個人,放學後要去指定的教室裏上課。

和林向嶼關係要好的白冬遠也入選了,白冬遠此人十分神奇,看起來冷冰冰的,除了林向嶼還有胡桃他們這幾個人以外,都不和別人講話。平時成績慘不忍睹,一到了大考就文曲星附身,居然也進了奧賽班,一時成為黑馬。

林向嶼跟胡桃說過:“白冬遠才是真的天才,深藏功與名,你們以後就知道了。”

胡桃沒有考上奧賽班,失落了一陣子。林向嶼見她悶悶不樂,便主動提出周末給她補課,把他覺得有用的方法都教給她。那時候麥當勞、肯德基剛剛流行起來,還沒有學生拉幫結夥去那裏趕作業,兩個人按照老規矩,選了市裏的圖書館。

結果到了圖書館門口,胡桃才發現忘記了帶圖書證,她有些喪氣,林向嶼拉了拉書包背帶,安慰她:“你等等啊,我幫你借一個。”

“太麻煩了,不用了吧。”胡桃遲疑地說道。

林向嶼努努嘴:“喏,這不是有人出來了嗎?看校服,還是我們學校的呢。”

“你認識嗎?”

“不認識,不過我是誰?堂堂林大帥哥,借個圖書證有多難?”林向嶼不以為然。

說完,林向嶼走上前,跟對麵走來的女孩說明來意。女孩子人很好,把書中夾著的圖書證抽出來給林向嶼。

“謝謝,你也是一中的吧?我下周一還給你。”

“嗯,”女生點點頭,“高二七班,許然然。”

“這麼巧。”林向嶼說。

林向嶼走過來把圖書證遞給胡桃,還不忘挑挑眉毛:“我一出馬,保證沒問題。”

“臭屁,”胡桃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接過林向嶼遞過來的圖書證,為了保險,她自己先默背了一遍上麵的證件號,“哎,還是個美女呢。”

林向嶼沒什麼興趣,隻是瞟了一眼圖書證上的照片,興致索然地說:“再美也沒你好看,總行了吧?”

“我覺得她有點古典美,我和她照片完全不一樣,怎麼辦啊?”胡桃擔憂地說。

“什麼怎麼辦,你等會兒就埋著頭,在登記冊上寫名字,記得別寫錯名字和證件號了。”

市裏的公立圖書館曆史頗久,裏麵還陳列著文物,胡桃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以示敬畏。

林向嶼在窗邊找了個座位放下書包,伸了個懶腰:“我去找幾本書來看。”

林向嶼最愛的是金庸,他家裏有一套典藏版的全集,那是他媽媽的最愛,林向嶼根本不敢動。他在底排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一本《白馬嘯西風》,遞給胡桃。胡桃疑惑地翻了翻,壓低了聲音問:“這是金庸寫的嗎?我怎麼沒聽過。”

“頭發長,見識短,”林向嶼搖搖頭,也壓低了聲音,“‘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你總聽過吧?這本就是裏麵的‘白’。”

此時兩個人都蹲著身子,為了小聲說話也能讓彼此聽清,他們距離很近。胡桃微微側過頭,抬起眼就能看到林向嶼的睫毛,根根分明。她心跳如雷,便幹脆將書抱在懷中,站起身裝作要回座位上。

林向嶼把他們奧賽班老師編寫的書拿出來,用紅筆圈了幾道題後遞給她。胡桃隨手拿過林向嶼桌麵上的作業本來看,剛開始兩道基礎題她還能做,到了後來根本就不知所雲。胡桃有些沮喪,在草稿紙上寫上問題遞給林向嶼。他接過來,在上麵寫好解題思路,然後又從書包裏抽出教輔書,翻到那個知識點,用鋼筆畫上,一齊推給胡桃。

是老師課上沒有講過的知識點,胡桃心生疑惑,寫在紙上問:“考試也會考?”

“都說了別那麼功利,要完善自己的知識結構。”

明知道他沒有嘲諷自己,胡桃卻十分失落,她雖然成績不錯,但是和林向嶼比起來還是相差太遠。

從圖書館出來,經過市裏的體育館,道路兩旁貼上了王菲的大海報,短發的女人,穿著一襲白裙,拿著話筒,站在黑暗之中,垂下眉眼,誰也無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什麼。

胡桃停下來,抬頭仰望:“真美。”

林向嶼聳聳肩:“‘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你們女生就喜歡這種。”

胡桃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去聽過演唱會嗎?”

“沒有,怎麼?”林向嶼瞥她一眼。

“沒怎麼,你是不是還有很多磁帶在我那裏?我們以後一起去聽演唱會吧,聽一場我還你一盤,我數數啊,都有些誰,王菲、周傑倫、蔡依林……”

林向嶼在一旁瞠目結舌,胡桃此人臉皮也真不算薄。

“美得你!”

“磁帶要不要了?”

林向嶼舉手投降:“去去去,不去是小狗。”

2.

“你有沒有覺得,林向嶼加入奧賽班以後,就像變了個人?”

有天上課的時候,程可欣偷偷跟胡桃說。

胡桃朝林向嶼的位子看去,發現他桌麵上的書破天荒地收拾得十分整齊,他還裝模作樣地架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竟然是在好好聽課。

林向嶼這個人,生得風流倜儻,戴起眼鏡來,就成了斯文敗類。

“活見鬼了!”胡桃嚇了一跳。

“對吧?”

胡桃想了想:“我下課去問問。”

結果下課的時候,胡桃被程可欣拉著一起去上廁所,等回到教室,林向嶼已經不見了蹤影。陰錯陽差,胡桃一整天都沒機會和他單獨說話。

一直到放學,胡桃才抓住和林向嶼在一個籃球隊且關係要好的許成。

胡桃問他:“林向嶼呢?打籃球去了?”

“還打什麼籃球啊,上奧賽班去了。”

“奧賽班?”胡桃皺著眉頭想了想,“他在奧賽班是不是遭遇滑鐵盧了?居然好好學習了!”

“算,也不算吧。”許成話中有話。

胡桃有些疑惑:“怎麼了?”

“你直接去問本人吧,”許成攤攤手,“某人最近紅鸞星動哦。”

胡桃從他含糊的話句中已經猜到他的意思,她站在原地,仿佛有一道雷從天而降劈中了她,讓她覺得渾身使不上力氣。

許成伸手在胡桃眼前晃了晃:“胡桃?”

胡桃這才努力提起一口氣,聽到自己輕聲問:“是誰?”

許成沒有看出胡桃的反常,還一五一十地同她說:“七班的許然然,也不知道怎麼認識的,你知道他這個人啦,口風緊得很。我見他最近跑得最勤的就是圖書館和課後的奧賽班了。”

胡桃覺得電光石火之間,有念頭從她腦海閃過,隻是她沒有能抓住。

她張了張嘴,半晌才發現嗓子眼太幹,說不出話來。

走廊上幾個男生走過來,喊了聲許成的名字。他和他們笑著擊掌,回過頭,看到胡桃還站在原地,他說:“你手裏抱著什麼書?我幫你拿吧。”

胡桃這才回過神來,麻木地將書攤開給他看。

電光石火間,胡桃反應過來,七班的許然然?當時那張借來的圖書證上,不就是這個名字?

她十分艱難地開口:“那個女生,是不是頭發很長,有點像詩詞裏描寫的江南女孩?”

“好像是,”許成撓撓頭,“不過我記不太清了,女生不都長得差不多嗎?”

然後他偷瞟了胡桃一眼,又堅定地說:“除了你。”

胡桃卻無心同他開玩笑,怔怔地站著。旁邊的許成還在出著餿主意:“他們補課的教室就在後麵那棟樓,走,我帶你去偷窺。”

奧賽班在另外一棟樓,和胡桃他們平時上課的教室用走廊打通,胡桃還從來沒有去過那邊。

許成先神神道道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胡桃在牆角躲著。胡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林向嶼。

他坐在老教室裏的倒數第三排,一邊轉著筆,一邊側過頭和身邊的女生說話。胡桃站在窗戶外麵,有點不著邊際地想,他的頭發好像長長了,有點蓋住額頭和眼睛。

正好這個時候,林向嶼身邊的女孩子抬起頭。胡桃站的位置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夕陽餘暉籠罩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像是童話世界。

這是胡桃第一次見到林向嶼露出如此溫柔的表情。她記憶中的他,永遠都是那個坐在牆頭笑得無關風月的少年。

沒有想到,一晃五年,原來時間已經走了,他也已經走了,隻剩下她一個人還在等。

胡桃一直在教室外麵站著,也不知道帶她來的許成是什麼時候走的。一直到林向嶼放學,老樣子,吊兒郎當地單肩搭著書包走出來,看到胡桃,挑挑眉:“在這兒愣著幹嗎?”

“沒,本來有事找你,突然給忘了。”

“你那記性,”林向嶼笑笑,“正好,請你喝奶茶。”

林向嶼話音剛落,許然然背著書包從教室裏走出來,低著頭,神色匆忙的樣子。林向嶼連忙大聲喊:“許然然!”

她回過頭,看了看林向嶼,又看了看胡桃。

林向嶼笑著揮揮手:“拜拜。”

“拜拜。”她小聲地回了一句,然後跑開。

胡桃問:“你不送人家回去?”

林向嶼愣了下,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破天荒地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還沒那麼熟啦。”

胡桃點點頭,轉過身,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一下。林向嶼及時伸出手扶住她:“小心。”

胡桃擺擺手:“站久了,腿有點麻。”

3.

第二天上學,胡桃猶豫了一下,決定不把許然然的事告訴程可欣。

“還沒影子的事呢。”她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是,如果真的是沒影子的事,她又怎麼會輾轉反側,一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