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帝對這個十六妹又多了一層欣賞,暗歎她不是個男兒身。不過感歎歸感歎,禎帝歎息了幾聲,烏青著眼圈,又馬不停蹄的埋身道龍案上去了。
過完年朱玉宮發生一件大事——乳母李氏去世了。李氏身體本就不好,這兩年雖然日子舒心多了,但到底油盡燈枯了。伊夢雖然與李氏接觸不多,卻能感覺到李氏對原主的一片拳拳之心,因此悲傷了一陣。隻是情勢逼人,要擔憂的事情更多,眾人很快的開始擔心自己的將來了。
伊夢知道,某一天很快就要到來了。剛開始她嚇得不輕,整日裏驚慌失措。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反而鎮定了下來,與其逃避,不如麵對,不如準備!
宮中的擺設和字畫什麼的都不可能帶在身上,桌椅床榻雖然名貴,更是無用之物。隻有首飾盒裏還剩下一些簡單首飾,唯一名貴的隻有一支雲鳳紋金簪。交子加起來隻有兩百多兩,如今這世道,這交子還能用嗎?散碎銀子到有七八十兩。伊夢苦笑,別人穿越怎麼就動輒萬兩銀子隨意揮霍呢(雖然比較坑爹),到了自己這裏,堂堂一國公主,這積蓄可真夠寒酸了!
伊夢將交子緊緊卷在一起,縫到一件貼身的衣角,其餘的銀子首飾打包成一個包裹,唯餘那支雲鳳紋金簪戴在頭上。
這一日,正是正月二十七,天還黑著,伊夢便被叫醒,冬雪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皇後和皇貴妃歿了!
…………………………………………………………………………………………………..
禎帝寒止明跌坐在龍椅上,蒼白消瘦的臉上一片絕望,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過,仿佛氣力被抽幹了一般,什麼也抓不住。這個年輕的僅僅二十出頭的帝國皇帝,從政數年來,幾乎從來沒有好好地休息過,長年累月的伏案勞作使得他的脊背有些彎曲,這與他英俊的麵龐極不相稱。這張棱角分明的少年俊麵上,常年微皺的額頭和發青的眼圈昭示著他的勤勞和努力,可惜帝國的輪子失控的厲害,饒是他拚盡全力,還是止不住帝國滑向深淵。寒止明頹靠在龍椅裏,伸出右手放在眼前,這隻常年握筆,掌控著成千上萬人性命的手掌潔白如玉,此時微微發抖,磨了一層薄薄繭子的食指微微彎曲著,好似在慶幸此時終於放鬆了一般。
寒止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事了。驀地,他的心緊緊揪成一團,然後額頭冒出絲絲冷汗,淩晨時候的情景曆曆在目!
寒止明記得當時他正在做夢,夢裏他身著金甲,揮著寶劍,將敵人一個個斬落馬下,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啊!忽然耳畔傳來張承恩的聲音,睡眠淺的他立馬醒了過來。
張承恩跪在地上,整個身體幾乎都伏在地麵上,泛著一絲哭腔道:“陛下,京城被攻破了!鎮國公和白薑將軍殉國而死……”
寒止明愣怔了片刻,猶如在夢中一般——敵人不是都被殺死了嗎,怎麼還沒有保住大雲?他呆坐了一會兒,命張承恩親自服侍他穿戴,然後到了大殿。大殿裏或站或跪了十來位大臣,見了皇帝過來,眾人悲聲大哭!寒止明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京城外城已破,如今紫禁城被團團圍住,如同甕中之鱉。
哭了一陣,寒止明道:“都散了吧,如今還能怎樣呢……”
見皇帝離去,大臣們更是沒了主心骨,癱在地上不知所措。這十來個人本就是心誌堅定的,聽到城破,命令家人喬裝混出城去,然後自己趕來皇宮,隻求與君王共進退。有幾個勉強站了起來,道:“罷了。有什麼好哭的,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心裏也都有了計較,不如坦然麵對,還是在這裏等著罷。”眾人聽了,心下坦然,一個個止了眼淚,盤坐在大殿下默然不語,隻專心等候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