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石凳上一身紫衣的男子,雍容華貴中又不失淡雅之氣。
皇甫緒依舊坐在寄梅苑裏喝茶,淡淡的龍井香氣幾乎讓他恍惚。
召來衝泡的丫鬟。
“這茶是你泡的?”
丫鬟抬頭看了眼皇甫緒微皺的眉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皇上饒命!”
魏公公低歎,這個丫鬟肯定是新來的,怎麼泡了皇上最不愛喝的龍井。
解圍道:“來人啊!把她拖下去,別在這兒汙了聖目!”
丫鬟的求饒聲漸漸遠去,皇甫緒卻仿佛看到了午後泡茶的身影,一襲青衣,淡然的表情,從壺中飄出的香氣。
不自覺地低喚:“小沐。”
隻是這一次,連空洞的神情也沒有看到。皇甫緒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永遠失去了他,永遠這個詞,永恒的有點可怕。
過了兩個時辰,魏公公說樂大人求見。他這才想起樂正尋要來找自己。
看到樂正尋跪在自己麵前不願起來,皇甫緒也猜出幾分原因。
“你真要辭官?”
底下一身藏青色官服的男子抬起頭,溫潤如玉的臉上表情淡然,眼神卻無比堅定:“是,微臣心意已決。”
皇甫緒輕歎:“你還放不下嗎?”
“微臣不像皇上拿得起也放得下。”樂正尋語氣裏的賭氣顯而易見。
皇甫緒眼神看向遠方,卻沒有焦距:“準。”
有些疼痛是遲鈍的,當你感覺到痛的時候,往往已經深入骨髓。
日子依舊在過,不快不慢,不痛不癢。隻是轉身才發現什麼都沒有留下,記憶還是停留在那一天,恍如昨日。
“我已經一無所有,隻求你放過我。”
皇甫緒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會永遠失去他。
“皇上,您今兒個還去皇後娘娘那兒嗎?”
皇甫緒無聲點頭。
“擺駕,儀鸞殿!”
收拾起桌上的茶杯,一個小太監嘀咕:“皇上怎麼每天都呆帶寄梅苑裏啊?”
另一個小太監低聲:“聽說和南宮大人有關。”
“南宮沐嗎?”
“是啊,就是因為謀反滿門抄斬的那個。”
“聽說他和咱們聖上…”
“你們不知道宮裏的規矩嗎?!不能說的東西你們還說,不要命了?!”兩個小太監一回身就看見魏公公怒極的表情,畏畏縮縮的就跑走了。
皇甫緒一進儀鸞殿,一個身著金黃色的曳地長裙,眉如墨畫的女子緩緩走來。
烏發如漆,肌膚如玉,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柔美。
“皇上。”納蘭希然微微傾身。
皇甫緒扶起欠身的她:“你用膳了嗎?”
“沒呢,等皇上來一起吃。”納蘭希然彎起嘴角,露出一絲嬌態。
來到鋪陳了一桌菜肴的漢白禦桌前,納蘭希然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臣妾記得這是皇上和沐哥哥最愛吃的幾樣菜了。”
未感覺到空氣中微微一窒的納蘭希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皇上,臣妾好久都沒見到沐哥哥了。”
皇甫緒低頭看見納蘭希然略顯期待的眼神:“南宮大人近來公務繁忙。”
感覺到他沒有細說的意思,納蘭希然也沒有繼續追問,心裏卻泛起淡淡地疑慮。
早前就聽到過丫鬟太監低聲討論什麼,自己一接近就四散跑開。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討論的內容和沐哥哥有關,一絲不安湧上心頭。
自從入了宮,就幾乎和外界斷了聯係,也沒有在宮裏聽見人討論南宮家的事。
納蘭希然越想越害怕,連背後都出了薄薄一層冷汗。連忙安慰自己,不可能的,自己也能看出沐哥哥和皇上的關係。
不管怎麼樣,皇上是不可能傷害沐哥哥的,因為相愛的人不會互相傷害。
但納蘭希然日後才明白過來,往往相愛的人才會傷害對方最深。
納蘭希然也明白皇甫緒和南宮沐的關係。隻是一個是待自己如親人的哥哥,一個是自己的夫婿,就算再難接受,也必須接受。
她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相愛的。
多少次夢中醒來都聽見皇甫緒低喚的“小沐”,含淚轉過身裝作沒有聽見,心裏卻始終有根刺,梗在那裏,不上不下,死不掉卻也沒辦法和以前一樣若無其事。
整個南朝都知道,後|宮佳麗三千,皇上也隻專寵皇後一個。外人都隻當是皇上對皇後的情深意重,連身邊的貼身丫鬟也以為萬歲爺愛慘了皇後娘娘,恐怕就連南宮沐都以為是這樣。可是隻有納蘭希然明白,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