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放翁蝶戀花

放翁蝶戀花雲:“早信此生終不遇,當年悔草長楊賦。”情見乎詞,更無一毫含蓄處。稼軒鷓鴣天雲:“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亦即放翁之意,而氣格迥乎不同。彼淺而直,此鬱而厚也。

東坡八聲甘州

東坡八聲甘州[寄參寥子]結數語雲:“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顧謝公雅誌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寄伊鬱於豪宕,坡老所以為高。

王阮亭浣溪沙

王阮亭浣溪沙[紅橋懷古]雲:“北郭清溪一帶流。紅橋風物眼中秋。綠楊城郭是揚州。西望雷塘何處是,香魂零落使人愁。澹煙芳草舊迷樓。”遣詞琢句,較五代人更覺苕雅。邱季貞和之雲:“清淺雷塘水不流。幾聲寒笛畫城秋。紅橋猶自倚揚州。五夜香氏殘月夢,六宮花落曉風愁。多情煙樹戀迷樓。”婉雅芊麗。漁洋一闋外,斷推此為佳構。然兩詞皆文過於質。其傳誦一時者,正以文勝也。

詞曲體異

詩詞同體而異用。曲與詞則用不同,而體亦漸異。此不可不辨。

五代人詞去取宜慎

五代人詞,高者升飛卿之堂,俚者直近於曲矣。故去取宜慎。花間、尊前等集,更欲揚其波而張其焰。吾不解是何心也。

詞不可浮豔鄙陋

文采可也,浮豔不可也。樸實可也,鄙陋不可也。差以毫,謬以千裏矣。

詞貴婉而善諷

情以鬱而後深,詞以婉而善諷。故樸實可施於詩。施於詞者,百中獲一耳。樸實尚未必盡合,況鄙陋乎。

韋辛詞有樸實處

韋端己菩薩蠻四章,辛稼軒水調歌頭、鷓鴣天等闋,間有樸實處。而伊鬱即寓其中。淺率粗鄙者,不得藉口。

五代詞不及兩宋

六朝詩,所以遠遜唐人者,魄力不充也。魄力不充者,以纖損其真氣故也。當時樂府所尚,如子夜、捉搦諸歌曲,詩所以不振也。五代詞不及兩宋者,亦猶是耳。餘選希聲集六卷,所以存詩也。大雅集六卷,所以存詞也。

詩衰於宋詞衰於元

詩衰於宋。詞衰於元。然自乾嘉以還,追蹤正始者,時複有人。是衰者可以複振,亡者猶有存焉者也。

詩詞皆有境

詩有詩境。詞有詞境。詩詞一理也。然有詩人所辟之境,詞人尚未見者,則以時代先後遠近不同之故。一則如淵明之詩,淡而彌永,樸而愈厚,極疏極冷,極平極正之中,自有一片熱腸,纏綿往複。此陶公所以獨有千古,無能為繼也。求之於詞,未見有造此境者。一則如杜陵之詩,包括萬有,空諸倚傍,縱橫博大,千變萬化之中,卻極沉鬱頓挫,忠厚和平。此子美所以橫絕古今,無與為敵也。求之於詞,亦未見有造此境者。若子建之詩,飛卿詞固已譏之。太白之詩,東坡詞可以敵之。子昂高古,摩詰名貴,則子野、碧山,正不多讓。退之生鑿,柳州幽峭,則稼軒、玉田,時或過之。至謂白石似淵明,大晟似子美,則吾尚不謂然。然則詞中未造之境,以待後賢者尚多也。[皆境之高者,若香山之老嫗可解,盧仝、長吉之牛鬼蛇神,賈島之寒瘦,山穀之桀驁,雖各有一境,不學無害也。]有誌倚聲者,可不勉諸。

榮翰自束發受業於亦峰舅氏,親承指受者有年。乙亥歲,補弟子員,旋食廩餼。舅氏喜榮為可造,由是舉業外,兼課詩詞雜藝,時得聞其緒論。然舅氏於書無所不覽,凡習一藝,必造精微,而於詞學為尤深且邃。所著詞話八卷,一本溫柔敦厚,以上溯國風、離騷之旨,可謂發前人之所未發,俾後學奉為圭臬,卓卓乎詞學之正宗矣。榮請付梓,以公諸世。舅氏不許,謂於是編曆數十寒暑,識與年進,稿凡五易,安知將來不更有進於此者乎。則舅氏之浸潤沈潛於此道,豈尋常詣力所能造也耶。壬辰歲,舅氏遽歸道山。榮懼是編久而散佚,亟與同學諸子刊而傳之。嗚呼,舅氏天資卓越,豐於才而嗇於年,著作林立,是編特其緒餘。榮懼不獲卒業,以底於成,而不能忘諄諄耳提麵命時也,悲夫。受業甥包榮翰謹識。

先師陳亦峰先生,宅心孝友,卓然有以自見。既<;歹勿>;二年,太夫子鐵峰先生整其遺著,得若幹帙,正詩與同門王雷夏諸君子因有剞劂之請。而鐵峰先生謙抑至再,以為不足傳,僅許刻其詞話八卷,並詩詞附焉。嗚呼,此雖不足傳先生,要亦可為諸編之嚆矢,先生有知,慰耶悲耶。刊既成,敬疏其緣起如右,蓋泫然不知涕泗之何從矣。光緒二十年夏六月,門下士海寧許正詩謹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