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1)

被認為是一種病

或者勇氣的缺乏

然而都無關於我

你的光明是從

我這裏發出的

我尋求自由

卻遭到判處

然而都無關於我

我對黑暗的

視而不見

並沒有讓我

告別黑暗

我的自由是從

你那裏發出的

我趨避光明

卻備受讚揚

然而都無關於我

黑暗對我的

糾纏紛擾

並沒有讓我

甘拜地頭

我聽到一個詩人

用黑色的眼睛歌唱

讀者,如果你說我是一個詩人,我就要歌頌你的美麗心靈和陳濫詞調。我喜歡顧城,所以才如此坦

誠。我的寫作生涯燥熱,神奇,活潑得像一口沸騰的油鼎。二十歲那年,我最大的願望,是找一把

時空之錘,把時光砸個粉碎(當然絕不是為了讓高考重來一回)。我純情爛漫,病體孱弱,為此寫

過詩,也為此打過吊瓶。這願望像徐老的情人一樣,在婚姻的殿堂之外,步步為營地,造化出一個

專屬於我這等帶著些許文藝氣質的異類分子的不痛不癢的毀滅周期。如今這周期的末日,已降臨到

我的眼前。而我——就像我要歌頌的——我要歌頌的你的——你的心靈和詞調——成了這《夜盲》

中人。

一個作家的處女作品,應當是以自己的故鄉為背景的;或者說,至少能沾上故鄉的影子。這一論斷

,在我年輕孤傲而又不近人情的寫作途中,鬼魅似地糾纏著我——即便是在白日的夢裏,我也能像

“聞香識女人”那樣,真切地聞到那下裏巴人粗魯而熱誠的聲音。

十二年前,我在故鄉的湖舍邊親耳聆聽了一個故事,附上天來的想象,把它寫進了日記裏。父親偷

偷看了,告訴了母親,大人們很是高興。一如此般地,在我少年得誌的時候,我可以不必出場,便

贏得滿堂喝彩,甚至連我平素的反對者也悅服地坐在裏麵。然而那時我聽不到掌聲,我的心中充滿

困頓,我看不到我最想見的人。這讓我感覺每天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成了莫名的無味的虛妄。日

子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也穿過我的心。狂熱的激情被冰冷的氣血澆築成型。如今這歲月的結晶,

就擺在我的麵前。當我麵對更年輕的生命的時候,我這二十六歲的晚年再不敢輕易在人前道來。

這樣隱忍了若幹年歲,滿懷憤懣,行屍走肉般地撰寫著我的耳朵傳遞給我的心靈、我的心靈又講述

給我的筆墨聽的瑣事雜聞。我自欺欺人地認為一切都將如隨波之浮萍般安然度過。然而事實上,平

靜的逐流,非但未能減少那都市深海的航行所帶給我的莫大創痛,反而讓我跌落入更深的感情的漩

渦,掙紮欲狂。醒著渾渾噩噩,夜中輾轉難眠;便是入眠,也是極少成夢;便是成夢,也是斷續的

、不圓滿的夢。

我知道我所承受的焦熬源於我的思想的強烈暴動,它讓我愈發渴望從這個渾噩的境地中解脫出來。

然而當我決定衝出這曆久的艱難苦厄的境地時,我的心中沒有慶幸,更沒有期欲的振奮。直至拖過

了盛夏,當獵戶座首次出現在北國的天空的那個晚上,我鼻子一酸,突然在梓林街36號的炊煙裏,

聞到了故鄉當年秋風乍起時的熱望。

時間已經超出了我的記憶之內。避去所有的浮光亂影,在峻冷的寒風中,我悄然獨立,意料再有十

年如此的沉淪,我將不複蘇醒。我告訴自己說:去罷!離開那如冰似火的人海,告別那追名逐利的

苦日。於是我的心,又有了鄉山初春的冰棱融化成澗中溪流的感覺。

我就是在這樣的境地中來寫作《郎門斷》的。我的手藝譎怪,口味獨特,若非玉盤珍饈,定不嚼飯

喂人。而我的初衷——就像我要歌頌的——我要歌頌的我的——我的自由和光明——會當人生的景

運到來之際,趕上身體健康,勇氣充分,不斷尋求的眼睛,也是與故地山河相通,而又盡情敞開著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