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鬆,一叢竹,紅葉紛紛。
豔色的田野,豔色的秋景。
夢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隱。
催催催!是車輪還是光陰?
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
隻那麼一眼,沈鬱幾乎忘記了還有心跳,她的腦中忽然冒出這幾句曾沉澱在記憶深處的詩來,是誰寫的?胡適?徐誌摩?不知道了,不記得了。那些愛好文學的歲月已經遠去了,她現在看純文學的時候很少,即使有,也提不起當年的興趣了。
時光荏苒,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眼紋,而他也非當年了!她眨了一下眼,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認錯人了!他們隻有眼睛很像,身材很像,但是真的不是他,不是王亦翔!原來真的是陌生了,竟然把一個陌生人當作是他!沈鬱苦笑著搖頭,他怎麼可能會是一個雕刻師呢?總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現在才知道自己從未放下過。
她想起香枳說過的一句話:“你為什麼不想著接受其他的男人呢?你不該活在回憶中。”她當時還在辯解:“我隻是想做自己的事情,不想被任何事情擱淺。”難道自己不是活在回憶中嗎?活在那種隻有亦翔帶給她的感覺之中,所以她才無法接受別人,是不是?
“你要學著珍惜,接受別人,才能釋放自己,獲得幸福。”香枳的話當時讓她很不以為然,她的幸福不該隻有男人才能夠給的。可是現在有了寶影,一切就已經不同了。
香枳說的對,她也許就是活在記憶中。一個女人再誌存高遠,還是要結婚,還是要成家。
“我們認識嗎?”那個長得很像王亦翔的男人注意到沈鬱一直在看著他,便主動走過來用英文打招呼。
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麼連聲音都一樣?還是她產生了幻覺?他們是不一樣,但是那些細小的不一樣如果可以忽略的話,他們就是一個人!但是能忽略嗎?他的眼睛她怎麼都不會認錯,因為寶影也有一雙同樣的眼睛,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沈鬱頭疼的閉眼。
“小姐,你不舒服嗎?”那男人忽然將她攬進懷中,有一絲的熟悉的味道。
真的還走不出他的影子嗎?沈鬱猛地推開他。用中文說:“謝謝,你——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是嗎?那我真是榮幸。我叫陳曦。”陳曦伸出手也改用中文。
沈鬱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兩隻手握在一起,又迅速鬆開。沈鬱看著他的眼睛,期待能夠看出什麼,但是什麼都沒有。“我叫沈鬱。你就是——我昨天聽到一個朋友談起說國內有一個很新銳的雕刻師叫陳曦,他昨天跟他相見如故,不會就是你吧?真是很巧。”
“你的朋友?雕刻師?”陳曦皺眉,他的眼中迅速閃過一絲精光。
“難道不是你?”沈鬱迅速發動腦子,沒道理,忽然腦子中閃過一道靈光——三年前,韓映旭曾送她一幅她在訂婚時的刺繡,這麼說,韓映旭根本就見過王亦翔。昨天他發現了一個跟王亦翔長得很相像的男人,所以就迷惑她到這兒嗎?
“我是陳曦,也喜歡雕刻,但是並不是什麼新銳雕刻師,雕刻隻是我個人的興趣罷了。我來這裏隻是為了休假。再說這兩天我沒有見過什麼人,我——”
沈鬱忽然執起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不是,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王亦翔的手很修長很光滑。一個隻把雕刻當成興趣的人怎麼會把手弄成這種樣子?那手上的繭子,沒有五六年是長不出那種樣子的。緩緩放下他的手,失望嗎?沈鬱幾乎不敢抬頭,但是她若是在此時抬頭的話,她也許就會發現什麼。很可惜,她沒有抬頭,沒有看見陳曦眼中一閃而過的神情,有憐惜,有不舍,有痛苦,有自責……
“對不起。”沈鬱終於抬頭,“你跟我的一個朋友太像了。”
“是一個什麼樣的朋友能讓你這麼遲遲不忘呢?”陳曦很隨意的樣子。
沈鬱勉強笑笑,“一個老同學,隻是一個人在國外住久了,所以看到一個國內的又有點像自己老同學的人很激動。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古人會把‘他鄉遇故知’當作人生四大美事之一。”
“哦?是嗎?那我們是不是再學學古人?”他眨眨眼睛,做出紳士的邀請動作。
“有何不可?”沈鬱挽住他的臂彎,兩人仿佛一對相知很久的老友般走進一家中國餐館。
“亦翔!亦翔……”沈鬱已經喝醉了,或者她寧願醉著。陳曦將她抱進一間房子,放在床上,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頰、鼻、唇……這麼多年了,她的皮膚還是原來的樣子。迎著她迷醉的眼光,聽著她一聲聲的呢喃,兩個人都醉了,醉在彼此的熱情中……
沈鬱醒來頭痛欲裂,看了一眼淩亂的床鋪,猛地坐起。絲被順著滑落,赤裸的身子裸露在外麵,天哪,她做了什麼?酒後亂性!竟然跟那個長得很像她初戀戀人的男人酒後亂性。這麼多年來,她不是沒有過生理上的需要,但是她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可是看看她現在這副樣子!
幸好,他在淋浴!沈鬱迅速穿好衣服,想要逃走,忽然又猶豫了。她——可不可以抓住這個機會?這算不算個機會?她有些眷戀,眷戀他的氣息,眷戀他的身體!雖然她昨晚醉得一塌糊塗,可是莫名地她竟然感到身體有絲熟悉的感覺。難道是她的幻想嗎?
“你醒了?”陳曦已經披著浴及出來了,沈鬱轉頭看他,臉卻莫名地紅了。她不是個封建的女人,尤其在巴黎這樣的地方,這種事情到處可見,在一些搞藝術的人呢看來,這似乎是一種時尚。他說過,他的業餘是雕刻,那麼他也算半個藝術家,他也把這個不當一回事嗎?
她點點頭,抓起自己的包,勉強笑道:“我——我要先走了。”
“你不問我嗎?”陳曦忽然叫住她。
沈鬱看著他的眼睛,顫聲問:“你——”
“我跟我的太太一起來的。”陳曦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他知道沈鬱想問什麼,他不願卻又不得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