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油滬瀆時文不售 羨妓院大腳生財(2 / 2)

野雞苦,秋去春來少毛羽。連日釵環典當空,總遇情人怕索取。索之太驟客不來,不索鴇母終疑猜。肌膚雖親肝腸摧,假為歡笑相追陪。嗚呼!我為野雞兮歌四曲,秋風凜漂肌生粟。

野雞苦,孽海昏沉瞎莫睹。總使有心欲救援,羅網層層難用武。娘姨大姐管爾身,不敢怒來不敢嗔,但借爾軀騙客銀,孰令爾即逃風塵。鳴呼!我為野雞兮歌五曲,誰為整頓春江俗。

野雞苦,苦更向誰談肺腑。有時認作好姻緣,偏教錯注姻緣簿。方期互結蔦與蘿,豈知終渝白首歌。翻身仍複入網羅,野雞,野雞奈爾何。嗚呼!我為野雞兮歌六曲,代她眼淚傾如燭。

野雞苦,殘年猶且畫眉嫵。低頭不敢向燈前,問之半晌半傾吐。老大作態少且然,夜深獻媚劇可憐。纏頭多少且聽焉,但得有客猶早眠。嗚呼!我為野雞兮歌七曲,眉炎蹙損春山綠。

野雞苦,斬斷情絲須快斧。風流罪過創者誰?昭容陸氏開山祖。自此遭殘女兒身,彼此孽海皆沉淪。至今房中燒冥銀,以情死者皆替人。嗚呼!我為野雞兮歌八曲,管弦入耳皆淒促。”

玉衡聽了便說:“此野雞上海土話叫做討人身體,並不是自己的身體,若是自已的身體便無如此之苦楚。你看小花園胡家宅各處的野雞有數處,小姐皆大大有錢,其身價比長三尤大。若就濕相好,就便不容易攀,至於討人身體,則二、三洋便可住夜。”

正說著,兩人走至祥春裏,此裏中便是野雞窩,內中皆是妖狐鬼怪,粉黛淋漓,先生見了魂不附體。隻見一個野雞將先生袖子扯來,一個野雞將先生衣襟拉去,一看盡是小腳。先生喊道:“小腳果然害人!”玉衡道:“不怕,倒有趣。”

先生沒命的掙出巷口,又頂頭撞著一班大腳的娘姨在巷口拉客,先生又絕叫:“救命!”玉衡隻得笑到彎腰曲背。隻聽得先生口中喊道:“原來大腳亦是害人。”這玉衡見這班娘姨拉先生拉得凶,口內不曉得說了些什麼,這娘姨便放了先生。

這時先生方定睛觀看,見這班野雞也有大腳的,也有小腳的。先生道:“古怪,世上女人必須腳小方為標致,哪有大腳亦算標致的?”玉衡道;“先生有所不知,現在風氣初開,大腳最為時髦。上海嫖客嫖小腳倒容易,嫖大腳倒難。再現在闊少要娶小亦娶大腳,隻要品貌生得好,標致不標致不在腳大小分高低。況且前輩如袁子才先生亦說:‘女子的大腳好。’常說:‘品貌是天生,腳是人工,論女色隻重天生不重人工。’又常引一女子笑世上男子愛小腳的詩末後兩句說得好:‘不知小腳從何起,起自人間賤丈夫。’此是前輩最風流不重小腳的證據。又本朝順治年間曾禁民間女子纏足,聖諭皇皇,當時曾通行省,後因積習難解末能遵行,但禁旗民,不準纏足,故至今旗民或有娶纏足女子,旗人爭相唾罵說:‘此人不知廉恥。’似說:‘女子愛纏足,便不是正經女子。’此是本朝國法不纏足的證據。又現在廣東湖北創立天足會,會中禁止纏足,立法甚嚴。其入會者均係有名人物,兩湖製軍張香帥並為其出示,此是近時禁纏足的實據。若說男人喜好,在未闊眼界的隻說:‘腳小女子好。’若於此道閱曆透的反說出大腳有幾種好處來:‘一幹淨,二天然風致,三娶了此種女子善於管家,服侍又周到。若小腳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最討嫌的是數日不洗,睡在一處不免有狐臭氣,再纏得不大不小,反步步疼痛並路亦走不來,扭扭捏捏實在難過。’”

先生聽了這裏便說:“老兄的話實在不錯,不但徒說標致不在乎腳之大小,實在極標致的我看大半皆是大腳。再聽得人說:‘大腳的娘姨、大腳的大姐個個該錢,小腳的小姐個個漂帳。’此話是否?”玉衡道:“何嚐不是,小姐的收場十有六、七無好結果。大凡妓女到了色衰的時候,若是大腳便好改業,或反的了娘姨跟得轎起,又能到各處酒樓、茶館、客棧尋她小姐的相好。否則肩挑買賣無事不可做。若是小腳,以上諸事皆不能行。然小腳的妓女總不想到這個地步,趁著一時年輕,放著正經客人不做,反去夾姘頭,夾了姘頭進帳有限,要反吃鴉片,姘頭夾夾,鴉片吃吃,混淘淘過日子,一時運氣不好反被姘頭將她連年積蓄拐騙一光,再加生意不好,並鴉片煙亦要斷癮,此便是她收場的時候。”

先生聽他這裏,歎了一口氣說:“女人小腳已是死路。再吃鴉片煙更是死路了。”玉衡方要再說,隻見楊少蓀近麵而來,說:“先生報館主筆不得了。”先生驚問:“何故?”少蓀因說:“報館主人見了你與韻蘭題的跋語,次日便來回報我具說:‘先生筆劄亦是用不得的,因此我這邊亦另請人了。先生可請至別處謀館。’想來上海人太不通,不識先生是個真正寶貨。”

先生聽了無可奈何,隻得辭了玉衡,回到楊家住了一夜,次日便搬行李,說:“要回家鄉。”楊少蓀便送了脩金。先生便搭船回杭州。因浙東尚有長毛,便不敢回家鄉,即繞道至江西,恰好路上遇見了一個人,像似雪花,卻是男裝,並非女裝,原來,這人果然是雪花。

話分兩頭,欲知雪花端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