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巍為假周公說,援引詩書,反複幾千言。說雲:“昔周公聞流言之謗,避位居東。若使大王始知謀逆者,擒其逆賊,或械送京師,或戮而奏聞。若聞疑謗之言,或解其護衛甲兵,或質其所愛子孫,釋骨肉猜忌之疑,塞讒奸離間之口。如此,大王安得不與周公比隆哉?大王慮不及此,遂移檄遠近,大興甲兵,侵襲疆宇。所以任事者得藉其口,以為殿下假誅左班文臣,欲效漢之吳王倡七國以誅晁錯為名也。臣獨以為不然,殿下欲伸伊尹、周公之道也。雖然,不聞孟子有雲:“家必自毀,然後人毀之;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臣愚過慮,恐一奸雄豪傑鳩集無賴,因昧乘釁,率眾數萬,突起而橫擊之。萬一有失,大王獲罪於先帝,不能辭其責矣。今大王據北平,取密雲,攻永平,襲雄縣,掩真定,擒將虜士,易若建瓴。雖古之用兵若孫武者豈能過哉?但自興兵以來,已經數月,尚不能出區區蕞爾一隅之地,較之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其用兵之計,又可知矣。且百戰百勝,兵家不以為勝。其老子又雲:“佳兵者不祥。”今計大王之將士,東戰西伐,馬無停足,殆亦疲矣。況朝廷驅天下無限之師,大王以一國有限之眾應之,大王得心之士,大約不過三十萬眾。大王與我聖天子,義則君臣,親則骨肉,尚生離間之疑,況三十萬眾異姓之士,寧可保終身困迫而死於殿下乎?蓋將軍屢戰則疲,疲則離,離則取大王如拾芥。正所謂徒能料事而不能料人。臣寄跡岩穴,不忍坐視兵連禍結,所以挺身效一策。蓋為一二之欲而顛覆百萬億之生靈,露宿風眠,披堅執銳,嗟谘滿野,肝腦塗地,孤人之子,寡人之妻,獨人之父母,傷天地之和,召水旱之災,是豈智者之所為哉?臣以為動幹戈孰若和解,使帝者複帝,王者複王,君臣之義大明,骨肉之親愈厚,乃天下萬世之幸也。臣所以得奉聖天子明詔,置死度外,來見大王,欲盡一言求頸血汙地者,緣臣宿許太祖高皇帝,生當殞首,死當結草之願,豈有要求於其間哉。且老子雲:“天下神器也,不可智力求,不能以三代守。”若我太祖皇帝,乘胡元亂極思治之機,提一旅於鳳陽,揮三尺於馬上,兵不血刃,席卷驅逐,群雄屏跡,奄有華夏,是豈智力之所能?實應乎天也。是以既即寶位,立綱陳紀,奠安華夷,分茅胙土,封建子孫,欲其藩屏王室而外禦戎夷,其神謀聖算,為天下子孫萬萬年之慮也。以大王之賢智,躬承先帝遺訓,不為不熟矣。夫何以一朝之忿,遂以骨肉之親翻成仇敵?其為先帝之累為何如哉?大王其熟思之。以臣之計,臣躬奉聖天子之旨,念及大王以為帝室最近之親,何至如此?未嚐不灑泣流涕。今大王若信臣言,以臣為質,備述情由,上表謝罪,按甲休兵以待。事報朝廷,必寬宥大王擅興甲兵、軍民將士脅從之罪。如用修親好,則天意順,人情和,太祖皇帝在天之靈亦妥安矣。如其不驗,臣願烹鼎鑊,甘無畏色。不然,大王執迷不回,舍千乘之尊,損一國之富,輕謀淺慮,爰及幹戈,走風塵,冒霜露,恃區區之小勝,忘親親之大義,以寡敵眾,以弱敵強,而為此僥幸不可成之悖事,臣又不知孰優而孰劣也。況太祖皇帝大喪未終,毒興師旅,恐與伯夷、叔齊、泰伯、仲雍求仁讓國之義有徑庭矣。雖殿下有清夷朝廷之心,天下臣民謂以殿下不無有篡奪之議。幸而兵勝得成,固中大王之計,後世公論之士以大王為何如哉?倘有蹉跌,取譏萬世,於是時也,追複愚臣之言可得乎?伏願大王再思而審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