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上走廊,向電梯口走去,感到自己的情緒在燃燒,心裏隻有一句話: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可是今天的黴運還沒走到頭,一個辦公室裏衝出一張非常熟悉的麵孔——我的前夫左輝,他也看見了我,兩人都有一刹那的驚慌,他先鎮定下來,向我點點頭:“你怎麼在這裏?”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有點事。”加快步伐擦過他身邊,繼續向電梯口走去。他卻轉身跟了過來。
“你最近好嗎?”
“挺好。”
“上個月我打電話去家裏,小月接的,說你喝醉了。”
“嗯,你有事嗎?”
“沒有,就問問你好不好?鄒雨,別這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嘛。”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想讓我停下來。我甩開他的手,站住了:“我和你沒必要做朋友。你有事就說。”
“你媽現在身體好點沒有?”他問。
“就那樣。”
“還是一個星期做一次血透?”
“對。”
“換腎的錢你籌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
“可是小月說醫生認為有風險。如果需要我幫忙,你盡管開口。”
“不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
“小雨,我是一番好意,我很擔心你……”左輝突然停住了口,對著我身後殷勤地喊了一句:“林總。”我轉頭一看,林啟正從我後麵走過來。
我趁機向電梯口走去,依稀聽見林啟正和左輝在寒暄。
我站在電梯口,抬頭看著閃爍的數字,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伸手擦了擦,竟有些濕潤。我暗罵自己不爭氣,永遠都沒辦法麵對左輝,然後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
這時電梯門開了,我走進去,按了一層,電梯門即將關閉的一刹那,忽又“叮”的一響,重新打開,然後,林啟正走了進來。
我勉強擠出笑容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也矜持地朝我點點頭。
兩人並排站在電梯裏,他很高,身上有輕淡的香味,像夏天樹林裏,太陽曬過的樹葉所散發的味道,錦衣玉食的公子哥的味道。
突然他開口了:“那個稅務局的左處長,你認識他?”
“我前夫。”這句話衝口而出,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
他一定也很震驚,我的餘光看見他轉頭盯著我看。
我努力讓麵部毫無表情。
一樓很快到了,電梯口有幾個人在等著他,我穿過人群,徑直向大門走去。
時間已經五點多了,街上車流人流如織,潮紅的落日掛在天邊,我站在路邊,想攔下一部出租車,但每台車上都坐著人,偶爾有一部空車,司機也趕著交班,根本不停。我隻好放棄了打車的打算,向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第二天,我把鄒月的合同帶到辦公室,喊來高展旗,對他說:“你對勞動法方麵比我熟,幫我看看小月這份合同,可不可以想辦法避過違約責任這一塊。”
高展旗很奇怪地看著我說:“幹嘛?小月真的不幹了?為什麼?那麼好的單位,工資那麼高,什麼原因不想幹了?還鬧到要打官司,沒必要吧。我和我女朋友說一聲,讓她多照顧她。”
“你先幫我看看吧,有的事你不清楚,下次找時間和你說。我得趕到中院去,那個搶劫的案子上午宣判。”我拿上案卷,匆匆出了門。
一直等到十一點,法官才正式宣判,我的當事人,不出所料,定為主犯,被判死刑。當時那個男孩子就癱倒在了地上,他的父母在旁聽席上也泣不成聲。
審判庭在三樓,閉庭後,我心情很差,走出審判庭,摁了下行的電梯鈕。他的父母追上來,不停地求我救救他們的孩子。這時電梯開了,三個人拉拉扯扯地走了進去,他的母親老淚縱橫,緊緊抓著我的手說個不停,我也隻好再三安慰她說,還有機會,可以上訴。突然,我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一轉頭,竟看見林啟正站在我身後低頭講著電話,旁邊照例還有他的幾個跟班。他低聲用英語在說著什麼,完全沒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也扭頭裝做沒看見他。
電梯到了一樓,我和兩個老人走了出來,他們依舊留在裏麵,看樣子是到車庫去了。
一直走出大門,來到馬路邊,兩個老人都緊緊地跟著我,我揚手攔下一部的士,準備上車,這時,那個母親突然跪倒在我麵前,給我磕頭,這可如何擔當得起,我連忙轉身去扶,又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全力上訴,為他兒子留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