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胡公對聞生道:“我的事體已大局如此,但不知你舅母回去如何,一路不知平安否?我十分記念,要打發胡仁回去。”聞生道:“外甥出來一年有餘,前日父母不知我又到京師,家中不知如何記念,也不要回去。”胡公道:“既然如此,叫胡仁再到蘇州一行。”就寫起家信,打發胡仁回去。
不說聞生在京。且主聞公夫婦聽得聞生不等會試趕出京中,心下十分疑惑,又不見回來,越發著急。終日祈囗求卜,都說平安,有事纏住,未得就回。聞公夫婦好生盼望。
隻見一日家人進來說:“南就胡奶奶同小姐都在外麵。”聞公夫婦都吃了一驚。聞夫人連忙出來接見,兩位夫人拜罷,然後小姐拜見姑娘。聞夫人道:“侄女一向不見,越發長成了。”大家坐下,聞夫人因道:“前人聽說哥哥被人參了,正在此記念,不知消息,嫂嫂倒回來了。如今哥哥如何?”胡夫人把胡公拿進京去說了一遍,就哭起來,因說道:“我因南京並無親族,所以來與姑娘、姑爺商量。”聞夫人也掉淚道:“哥哥有此冤枉。錢推官是我們方親家的門生,明日要方親家寫封書來去與他。”茜芸小姐聽見說,“親家”二字,便留心問道:“姑娘,方親是甚仔親家?”聞夫人道:“是你哥哥的丈人。”小姐聽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哥哥幾時到,就做了親?今日想是丈人家去了。”聞夫人也吃一驚道:“你哥哥幾時曾歸來?在你們任上起身的麼?”胡夫人便接口道:“外甥在我們先起身來家,如何還不到?”小姐道:“想是瞞我們,哥哥做親去了。”聞夫人道:“又來了。我去年也不曾有病,他幾曾回來?難道又在路上有甚麼事?”驚疑不定。小姐就回道:“既哥哥不曾回家,為甚仔姑娘說有丈人?”聞夫人道:“這是我們家裏定的,他不曾曉得。”大家一起吃驚。聞夫人就起身去對聞公說了,聞公也十分著忙,就在家中收拾一所空房,與夫人、小姐居住。少不得備酒接風,敘數年闊別的話。
小姐心下十分不樂,酒也沒心思吃,坐立不安。回到房中,對鄔媽道:“哥哥又有了親事,如今又不知下落,難道做了親,鬼我們不成?”鄔媽道:“這怎麼瞞得?隻是大相公為何還不到家?”小姐又愁又悶,日日容妝不整,雙眉交鎖。
過了幾日,聞夫人請小姐進去看桂花,正又說起聞生不回來的話,隻見家人進來說:“方老爺在外麵拜問大相公曾回來不曾,說有要緊的話要說。”聞公連忙出來相見。方公也不敘寒溫,便問道:“令郎曾回來麼?”聞公道:“昨日胡舍親從山左來,說小兒起身在先。不知何故此時尚不曾到,莫非途中有變?正在此疑慮。”方公道:“既是起身在先,為何不到?或在途中耽閣,料無他虞。隻是有一要緊事與親翁商議。”就移近椅子道:“昨日都中有信出來,說奉旨點選淑女,聽直差了司禮監何公,已將起身。此番點選,皇上要選淑妃,與往常不同。令郎既未回來,小女須從權走門才好。”聞公沉吟一番道:“容小弟與賤荊商議奉複。”方公作別起身。
聞公進來與夫人說了。因說道:“如今方親家都蓋護不住,要送媳婦過門;侄女又在這裏,如何是好?”夫人就來與胡夫人說知,都吃了一驚。胡夫人對聞夫人道:“你哥哥又為事在京,侄女尚無親事,如今全仗姑爺蓋護他。”聞夫人道:“適才也正躊躇。方親家現任按院,尚且蓋護不得,要送媳婦過門。如今侄女在此,〔難避〕外人耳目;萬一被人知道,誤了侄女大事,如何是好?不如嫂嫂做主,趁早擇一個好人家定了,保如?”胡夫人沉吟不語。小姐便道:“我有誓在先,爹爹未回,我斷不嫁人!如今十分事急,我出家去罷。”說罷,竟哭起來。兩位夫人一齊勸道:“且不要煩惱。到臨時看十分緊急,再作商量。”鄔媽便道:“如今方小姐要過門,我倒有一計在此。”二位夫人一齊問道:“你有何計?快說出來。”正是:
莫道男兒巧,婦人智更多。
不須誇六出,妙計竟如何?
畢竟鄔媽不知說出甚計,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