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適晉

征君適晉國之疆,匹驢小車四乘。征君驅驢,左權禦之。七人以車,周岑、陸續後,有寇追,續謂岑曰:“前無塵,不能及矣。遇寇吾與子何?”周岑曰:“命也。”既而寇至,欲攀車而取笈。陸續告曰:“笈無贐,有夫子敝裘在也。”曰:“何謂夫子?”曰:“汝南叔度。”曰:“非黃征君與?”曰:“然。”曰:“則吾不忍俘也。”反以囊金一斤為贐以饋之,受而陳謝。寇去,周岑謂曰:“受之義乎受而謝之,禮乎!”曰:“顛沛之間不能辨禮義也,姑受之以謝。”

暮赴於關,征君待而問曰:“來何遲?”曰:“阻寇”。曰:“無傷乎?”曰:“賴子不傷也,且有饋。寇饋不可謂贐,女受之乎!”曰:“非所殖而饋受,奚不為贐也。”曰:“然是誠非殖也。”朱俊曰:“吾聞寇以禦人,未嚐以饋。若寇者饋人,是不禦也。雖然,充禦人之心,二子其不免乎。彼以是心而猶饋,豈以為非殖也。且其所饋者,以子饋乎以名饋乎抑饋以義乎饋以義,焉往而不受,饋以名,胡可受也。若以子饋而受之,子亦無報之雲乎受則必謝,子亦無揖之雲乎不報則受之心,不如饋也。不報而謝之,是感子以信而應若以偽也,殆不可與。”陸續曰:“於斯時也,彼以其饋至,亦惡測其禦人之心乎孔子曰:‘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焉保其往也。’今寇也不禦而饋,是以饋潔,奚而不受卻饋而受其潔,無及自傷乎受而報禮也,受饋於寇而報之,非禮也。不可報而謝之,夫奚偽。”

征君曰:“俊乎言,厲而矯可以揚乎治世;績乎言,婉而恕可以免於亂邦。吾其試矣。”

逆旅

征君過河曲,晉人不識為征君。有酒徒數十人偶語於市曰:“皇皇九旅,一何寒也!”左權謂晉人曰:“夫子假道於此,有司不聞,汝莫以告,偶語者何也?”晉人曰:“何夫子為關吏猛而容人,是若之幸也,豈複聞於有司乎。有司不能待寒旅也,讓我以偶語酒徒之性亦將肆矣。”左權叱曰:“汝以百夫之眾,挾酒徒之名,而搖亂一市,何有司不汝戮也?”

晉人怒而捕,有解衣而求鬥者數人,呼於市曰:“先捕驢上之子乎。”左權以身翼之,乃與左權鬥,左權舉商人之棟木二丈,橫行於晉人之國,晉人皆靡,遂分道而去。

有司已聞征君至,出郭追之,征君使左權謝曰:“夫子遠矣,不可淹也。以晉王有敦聘,故遙涉乎冀壤,假道於令邑,夫子欲下車而禮,以征服故,是以不敢相達,且無費明宰之腆惠也。”有司曰:“某之守是土也,無令譽於百姓,是以聚為酒黨,以暴吾惡也。征君其無警乎?”乃再拜謝罪,饋黃金百斤為贐。左權辭曰:“夫子有命,請複之,權不敢專也。”遂不顧而行,以其情告於征君。征君喜曰:“才大而不仕於亂,智也;從遊而忘勞,恭也;力舉梁木而不聞,淑也。權乎,可以使蠻貊矣。”

傷時

征君見晉王,王曰:“寡人掃敝國以待夫子久矣。千裏而至,得無勞乎?”征君對曰:“臣聞賢王之求士也,內有側枕之恩,則外有載質之勒;內有岌岌之憂,則外有皇皇之望,其相求之殷然也,豈惟士之勞乎今賢王五聘臣而臣始至,是賢王之恩士甚於側枕也。臣之在秦,聞晉鄙有強胡之難,而士不至。是賢王之憂甚於岌岌也。王若以晉難既輯,而未暇用士,則臣之勞又甚於王矣。雖然,晉猶未靖也。長城若頹堵,雄關若敝甕,雖以四塞為襟,而烽煙之警,每舉衽席之上,歲無暇日。且地瘠於蕪莽而不知屯,兵弱於私役而不知戰,馬疲於驅馳而不知畜,將委於執政而不知廉,財困於空幣而不知信,武玩於餌虜而不知馭,是故以晉國之強臨之,以賢王之略鎮之,而不能安乎四境之外,亦以漢室有此六蠹也。夫六蠹在漢室,而獨為晉憂者,亦胡虜為之衝也。其次則秦及之,秦人是以日夜登垣而窺晉。由此觀之,秦晉固唇齒之國也。唇亡則齒寒,齒寒則唇壓。今秦方以晉為唇也,而先有寒齒之心,故諳練梟藝之士招延於國而謀,習以備胡。秦王一夜而三起,茫如覓遺。臣嚐與秦王臥,懸燭殿中,秦王以衾擁臣而起,失其一襪,欲笞其左右,及索之,二襪貫於一足,其急也如此。是皆晉之所宜用心也,而秦先之。晉又嘻然而不備,臣恐秦將取其唇而護其齒,無乃為王之懟而百世之辱乎。為晉之計,亦唯以秦之心謀於晉,則晉可鼎足而定也。而又有扶漢室之名,則晉文之功烈由此舉矣。王其圖之。”晉王曰:“善。”

謀國

匈奴寇雁門,晉王憂,問策於征君曰:“晉邑荒矣,其何能且不可守也。先生何以教不穀?”

對曰:“臣聞大國無備,雖聖人不能樹功;諸侯無權,雖謀士不能定難。今晉國之壤地,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晉國之人民,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晉國之守令,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此三者,王皆無之,而又為晉之諸侯,何也如是,則賢王雖欲強國而防胡患,不可得也。夫雁門,晉國之巨關也,而王不能閉,匈怒之患則共之;三軍之眾戰於晉之鄙也,而王不能製,匈奴之患則共之;三軍之餉運於晉之邊也,而王不能頒,匈奴之患則共之,是名附而實離,誠晉之所獨憂也。臣何策焉或者,其盟於秦乎王若修政亦何盟之為,然盟亦諸侯之所賴也。王欲謀晉而親秦者無他,尊漢室而已矣。秦晉既盟,則以身荷其國,而陳情於天皇,以塞佞臣之路,求庇民之托,乞備邊之權,而陳以必然之故。然後陰惠可民,則民樂為用也;崇禮於有司,則有司樂為譽也;向士而嚐膽,則士樂為謀也;臨軍而分士,則軍樂為役也。墾其蕪壤而使之耕,鑒其重池而使之溉,收其牧苑而使之畜,柔其商賈而使之業,飾其兵甲而使之震,熟其戰陳而使之奮,舍其老弱而使之安,拔其銳卒而使之厲,尊其謀士而使之忠,以漢室為之倚,而謀晉國,以秦為之應,而製匈奴。比翼而治,則晉國皆王之有矣,又何憂乎?”

晉王再拜稽首曰:“寡人聞命,惜乎力不勝也。”曰:“王餒於是乎王勿餒也。臣觀天令,胡運必興,悠悠漢室,將為墟乎麥秀之歌,臣又聞箕子矣。”晉王憮然而泣曰:“漢移斧柯,奈寡人何?”

是歲,黃巾亂。

洎曰:“黃叔度與晉王論經國大體,雖伊、管之誌不過是也。惜其生於漢季紛紛之秋,雖嚐以孝廉舉,而經濟之學曾不少見於世,徒托諸空言。當世諸侯王皆坐視漢室之亂,亦莫能展叔度之誌,悲夫!”

防胡

晉王與征君宴於平胡樓,晉王歎曰:“茫茫胡壤,黃河其波,翔風舉礫,當關者何寡人守此敝邑,能不悲乎。”征君避席而對曰:“臣竊以為王之徒悲耳。昔太王居,狄人寇之,事以皮幣,犬馬猶不得免。今賢王無以事敵,而欲免其患,臣見晉國之日蹙也。夫胡虜入寇,寇王室也,而實有寇晉之名,賢王亦何辭焉。且王不見夫之追雀乎,翔薄於霄際而下視其雀,雀仰睹其之追也,而伏於岩垣之側,乃垂翼而下之,有蛛網張於岩垣,涉之而敝,是欲捕其雀也,非為其蛛網也,而網涉焉。是也,實有捕蛛之名,又何辭乎由此觀之,胡虜也,王室雀也,晉國蛛網也,寇王室而及晉,不猶捕雀而及蛛乎臣是以勸王之為也。”晉王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