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楔
忠孝五十七年。寒冬。
東臨城大雪紛飛,長治街上因無人打掃,小片刻功夫便積起厚厚的一層雪。因風雪過大,街上商販店鋪都關門歇業,但街上卻並不冷清,人流反而比平時多了一倍紛紛站在街頭翹首以待。
因為今兒個是江臨頃公子迎娶蘇家小姐的日子。
他們津津樂道說著頃公子與蘇小姐如何至死不渝情深意重,即使陰陽兩隔仍舊不離不棄。說他們文采雙絕天造地設,如何的般配合襯,默契十足。似乎在他們眼中,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修飾辭都無法形容他們倆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愛戀。
就在這時忽然聽聞一聲斷喝:“你個死乞丐!人家辦喜事你湊什麼熱鬧?髒兮兮的,招晦氣。”一個麵目粗夷的中年男子將縮在榕樹下衣著褸?蓬頭垢麵的髒乞丐一腳踢開。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髒乞丐重重的跌倒在雪地裏,或許是那截骨頭折了,發出‘誇’的一聲脆響。抓在手上的鐵缽也順勢飛了出去,正好砸中路邊的看客。
這世上不僅富甲官商會分三五九等,庶民亦有貧卑貴賤之分。而像這種靠乞討過活,無疑是最卑賤的。說句不中聽的,這種人就算被人打死,也不會有人追究責任。頂多將其拖到亂墳崗,免得死在街上影響市容。
那人正要上去收拾下這晦氣的東西解氣,不料正巧看見那乞丐從雪地上爬起被風雪刮開亂發露出的那張臉,他‘啊’的驚了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是張極為恐怖的臉,自左邊眉心骨往下到鼻梁就像一張皺巴巴的抹布,肌膚紋理清晰,上麵浮了一層大大小小的疙瘩,紅通通的。左眼眶已經看不出眼睛的輪廓,黑色的眼珠子如同從左臉開出一道口子直接摁上去的一樣……模樣異常古怪,目光呆滯陰冷,極為駭人。縱使他一個五尺男兒也嚇得直犯哆嗦,雙腿發軟。
也就短短數十秒,乞丐就將那張殘臉藏了起來,然後默默撿起那隻破缽,安靜地站在榕樹下。仿佛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也不在乎自己的模樣有多可怖駭人。
隻是在乞丐旁邊在看了他那副尊容之後,早就避如蛇蠍,躲得遠遠的。就隻有幾個好奇心強的頑童偷偷打量,不過他稍微一個動作,那群頑童哇得一聲跑沒了個沒影。
雪似乎沒有停歇的勢頭。
就在髒乞丐鐵缽剛落滿小半缽雪時,迎親的嗩呐才由遠及近,喜慶高亢的調子似乎要為讓這個寒冬添了一絲暖流。
麵如冠玉的新郎倌身穿大紅貂絨喜服,騎著高頭大馬,領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打長治街走過。
原本安靜的像一尊破雕塑的髒乞丐身體開始打顫,抖得很利害,嘴裏發出含糊的咽嗚聲。手指仿佛無意識不停地在碗缽缺口處磨擦,殷紅的血從缽沿往下爬,滴滴嗒嗒地打在雪地上。就像開在寒冬的臘梅。
人們跟著迎親隊伍走了一段路,漸漸便散了。迎親隊伍留下的腳印子也被雪重新覆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隻有髒乞丐站在榕樹下一動不動。
許久,他才笨拙的往前挪了挪,蹣跚地朝著迎親隊伍相反的方向離去。直至剩下一個小黑點。最後連小黑點也瞧不見了。
茫茫天地,依舊簌簌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