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女人花(1 / 3)

啞女人名貴,姓梁。之所以叫她啞女人,是因為她自從生下來就不會說話。啞女人自從跌到炕上起就和天下所有的女娃一樣要結婚生子,操勞。下圪梁村的憨娃要成親的的憨娃要成親的事被一群婆姨們吵的沸沸揚揚。正月裏來是新春,忙活了一年的田汗子田婆姨們這下可有消閑的時間了。隻見二狗家院門口坐著全學家媳婦,大老遠就聽見那張嘴在說著了:“憨娃要娶媳婦啦,咱去瞅瞅長什麼樣。沒想到這傻子能娶到媳婦,是他那掏茅糞的爹不隻聞了多少臭才積的得呀”。說完

拍著兩腿大笑起來。一旁的小崔媳婦也和著全學家媳婦的話。“是呀,咱村就這憨娃能吃大苦。不管冬天還是伏天這身子呀就是不肯閑著,不怕閃腰生不了兒子?就他家那成分能有多好的呀,我看這啞巴媳婦也不機密。那眼神裏的斜光足足能倒出半盆髒水來。”“快,快看。”老虎叔扛著鋤頭指向憨娃家說。原來,是這啞巴媳婦來啦。這在70年代的小村還不多見。

梁貴家住廟底村,要到下圪梁村得走50多裏路。梁貴的娘是個接產婆,在周遭的村裏都有名氣。哪家的媳婦難產了,隻要梁貴娘一去這娃娃準會乖乖的出世。梁貴娘一輩子在接產娃娃,為村民們解了心裏的疙瘩,卻在生梁貴的時候因沒有好的大夫落下一個啞巴娃娃。這啞巴娃娃不會說話,心裏可是長了不少心眼。那是個陰雨天,梁貴爹和娘在地裏給麥子,早上走的時候天還好好的,到晌午時候天氣陰沉了起來。這麥子要淋濕可是打不下糧食的。梁貴娘脫下自己的褂子捂在麥子上,這土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怎麼辦呢?梁貴娘愣住了,隻見小梁貴拿著一塊黑油布,嘴裏啊“啊”的說著。“她爹,快看,梁貴來了”。她爹朝土道上望去,是,是梁貴。“貴子,你來幹什麼呀?”她爹喊著。走近後梁貴把油布蓋在了麥子上。這瞬間的驚喜讓梁貴娘不知怎麼才好,瞅著她爹說著:“我就知道貴子是個聰明姑娘,來,娘給你擦擦臉。”她爹也笑了。這雨天裏的麥香味一股股的送過來,飄在這一家人身上。

全學家西服推著秋蘭往憨娃家走,這小土院終於有樁喜事了,連院牆上的花都開的鮮豔,開的樂嗬。憨娃捏著梁貴的手往前走,那臉色裏有著羞羞的喜悅,那喜悅映在兩片合不住的嘴上許久,許久。看上去個頭不高的憨娃今天倒來勁,拉著媳婦見人就問好,梁貴要比他高出半個頭,兩條油光的麻花辮擱在臉前,看樣字第一次到婆家有點拘束。粗眉大眼一張不大不小的嘴恰到好處。

多半村民都來了,一孔土窯讓這樁喜事烘烤的越發暖和了。村東頭的老鐵叔把酒杯都要倒到地上了,爛布褂子上還粘著飯粒,下炕走到一張紫木雕花桌前說著:“憨娃,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叔為你高興。你爹掏了大半輩子的茅糞就為給你娶一房媳婦。”那邊憨娃爹把頭埋的很低,他是在樂著呢。他娘去得早,走時交待他爹要給憨娃娶個媳婦。喬大嬸見人多也起哄來了,沒進院們就大喊起來:“今天是咱娃的好日子,我提個意,讓憨娃和媳婦給他爹和地下的娘叩頭見禮。”大夥一致說好。粱貴坐在木凳上瞅抽對麵的憨娃,她是在示意憨娃一快走,憨娃坐起身來,牽住梁貴的手笑嘻嘻的走到爹前。一叩首:祝爹長命百歲;二叩首:夫妻恩裏泡著淚花,盤腿坐到了炕頭,給他娘點了兩柱香。梁貴雖然頭一次登門心裏捉摸的事可是多了。她走到爹前,把一塊羊肚毛巾給了爹。憨娃爹一輩子沒見過這場麵,拿著毛巾紅黑了臉。他娘不到30就走了,是他爹掏茅糞的手把他養活大,20多年的操勞全寫在那張溝坎的臉上。

梁貴這媳婦做活勤快,過門第三天就把院裏院外打掃的利利落落。憨娃爹的黑油被子也拆了,拿到村東泉邊洗。大人小孩見了都圍著新媳婦不肯走,一些婆姨們在說著什麼。梁貴那木棍使勁敲打著被單,偶爾也會抬頭看看,她能從笑容上明白人家是在誇她,更加起勁的敲打起來。日子長了,婆姨們和梁貴也熟了,有聽不明白的地方用手比畫給他,她還朝人家豎起大拇指來。憨娃在地裏種了紅薯,大蔥。吃過下午飯後,憨娃會趕著騾子,哼著山曲,載著梁貴上地去。“田漢甩鞭鬥日頭,田婆擦汗打心勁”這兩句成了下圪梁村的地頭歌,人們都在誇這啞巴媳婦能趕有會給男人打勁,似乎梁貴的到來給全村的男女都帶來了心勁,拉牛的,挑糧的在這土垣上奔騰不息。

憨娃和梁貴的日子是幸福的,甜蜜的。來憨娃家串門的人也多起來了,全學家媳婦是每日都來的一個,她進門的眼神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那雙眼掃視四周,這院裏院外的一草一物都逃不脫那隻綠光的眼。那是八月十六的一天,剛過了十五中秋節,梁貴自己做了月餅,雖然憨娃的收入不多,但在梁貴的手裏哪怕一捧糟糠都會做的有滋有味。“粱貴,粱貴,你在嗎?”粱貴掀起門簾把全學家媳婦迎進去了,她拿出了昨日裏的金黃月餅,一共有十六張餅,碗口大小,邊上是一圈花紋,是用筷子壓過的痕,餅中間用華章印了一朵玫瑰花,香噴噴的味道讓全學家媳婦眼珠子帶著口水快要滾出

來了。梁貴挑出兩張大的餅給了她,全學家媳婦搶過餅樂和的說著:“讓娃娃回去嚐嚐鮮。”趁梁貴轉身時,又用左手抓了

三張,跳下炕急急的

走了,梁貴看著跑出去的全學家媳婦,把剩下的十一張餅放在了鏡框背後,那是給她的憨娃和爹留著呢?

到晌午時候,憨娃下地回來了,梁貴拿出衣刷把憨娃汗褂上的土麵麵掃的四散飛離,看見他的嘴裂了一道血口子,粱貴眼睛一閃,跑到東窯把早在那候著的熱水給憨娃倒了一大海碗,憨娃那張嘴又笑了,端起碗沒有歇氣喝了下去,看著梁貴笑嘻嘻的在汗褂兜裏掏出一朵喇叭花,梁貴把這朵紫色小花插在她那烏黑的麻花辮上,憨娃看著他這小媳婦,不知該怎麼好。梁貴示意爹呢?憨娃這才從喜悅裏鑽出來,她湊進梁貴說:“爹今天到西莊村買頭牛去了,聽老人們說,牛的用處大的很呢?以後有了娃,牛奶可以喝的。”一聽見娃娃梁貴撫摸喇叭花的手,從發間滑下來,正好打在憨娃手上。鄉村的月亮是透亮的,憨娃和梁貴望著滿天星鬥,兩隻手握的更緊了,石桌上的茶飯快涼了,憨娃爹把臉朝向院牆說著:“咱家這小土院快成皇宮了,以前這小土院也,沒怎麼被人照顧過,現在這土疙瘩也乖起來了。”梁貴低頭笑了,她知道爹是在誇她是個好媳婦,會持家。屋簷上的一盤葵花端端正正擺在那,切成條的紅薯幹包在塑料袋鮮嫩鮮嫩的,還有那小碎布拚成的五彩門簾,甚至這空氣都被梁貴熏染的異常溫暖,小土院、清風

、石桌、煙袋味兒。一家三口,日子都在梁貴的操持下悠緩的流淌著。

好日子就過了兩年多,有天早上起來,梁貴去割草喂牛,起床是就昏昏沉沉,胃裏想吐就是吐不出來,梁貴攥著鐮刀就要出門,到了早飯時候還不見回來,憨娃著了急了,爹說著:“梁貴這幾天就是想吐飯量就是不多。”爹讓他去垣上去找,上了挖溝坡見小崔媳婦,扶著梁貴往回走,嘴裏還說著什麼,憨娃迎上去說:“怎麼不早點

回呀?快急死我了。”小崔媳婦繃起臉說:“傻憨娃,梁貴都懷上娃娃了,還讓她這麼幹活,要不是我碰見她

,今天還不知道出個什麼事。”憨娃的臉色緩和了起來,奪過梁貴手裏的籃子一股勁兒拉回了家,

憨娃知道疼媳婦了,

每日晨起都會給梁貴端上一碗玉米糊糊,憨娃爹有開始從操舊業了,每日天還未亮就到鄰村裏掏糞去了。“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起早摸黑的幹這遭罪活。”村東頭的喬大嬸對梁貴說。梁貴的臉色縮成一團白尋思著,爹是在給他的小孫子賺養活錢呢!這幾年雨水少,偏偏這幾塊地又不爭氣,中下的連市都不夠收籽。梁貴想出了一個苦肉計,一個人暗地裏操作起來。晨起把飯做好後,自己挑起鐵皮桶到和邊挑水去往地裏灌,這些爹和憨娃都是不

知道的,憨娃爹每晚回來都要地裏去看看,接著四五天麥地都是濕漉的,憨娃爹在瞧瞧別人家裏地都是幹巴巴的土疙瘩,麥苗土灰,不禁欣喜起來。朝著月亮拜了又拜,難道是蒼天有眼可憐我老憨家?回去後把這事給梁貴和憨娃說了。這天工降雨也不會光照顧咱一家呀?這事想了想也沒個結果,就沒在深究。梁貴每天隻顧著把爺倆伺候好出門,自己又挑水去了,也不顧這肚裏的孩子,快到日落時候,爹和憨娃該回家做飯了,梁貴收起擔子準備回家不料這時肚裏的孩子開始鬧騰了,梁貴端端突起的肚子說:“好兒子,別鬧了,讓你爹知道了,咱可就沒糧吃了。”這娃跟有靈氣似的,他這麼一說就安靜了。

白日裏,小崔媳婦會跟梁貴在一塊做活。梁貴用幾塊舊布打了幾層鞋底布壓在油布底下。小崔媳婦應要看看,拍著梁貴的手說:“憨娃娶了你呀真是他的的福氣,就憑這雙手也讓他不愁吃不愁穿的。哎,你肚子裏這娃有幾個月了?”梁貴用手等了一個八字。“這幾個月可要好好閑著,別幹重活。”小崔媳婦摸著梁貴的手說著。

爹今天又去地裏看去了,眼見著自家的麥苗一天比一天壯,眼角紋都眯開了花。憨娃這一陣子在地裏忙,好久沒和梁貴親親熱熱的說句話了。這晚回來的早,越看他這媳婦越不對勁,兩隻高全骨明顯的凸出來了以前的豐滿也不存在了。梁貴太不容易了,這麼俊的姑娘嫁到誰家不是好媳婦。誰讓跟了我這窮憨娃呢!起早摸黑的洗衣、操心、還要喂這該死的牛。憨娃尋思著眉頭皺起來了,爹今天累了早早就歇著去了。他走回東屋把他媳婦看了又看,別看這女人啞,心裏什麼都知道,她嫌憨娃老這麼看她,把臉扭了過去。憨娃摸著梁貴的手,這隻手再也不是新婚夜裏那隻柔潤光滑的手了。以前的紅潤也不見了,都是給累的。憨娃從懷裏掏出一把奶嘴草,這種草在下圪梁村的土地上到處可見。夏日裏口渴了,抓起一把摁在嘴裏,甜滋滋的順著幹渴的喉嚨直浸到胃裏。梁貴舔了舔,甜滋的味道讓人立馬起精神。望著她的憨娃,梁貴把剩下的幾顆填進她的憨娃嘴裏。憨娃那張嘴又合不住了。就在這時,梁貴的肚子開始鬧騰了。憨娃著急了,這還不到臨產日呀,掀起門簾叫爹。憨娃讓梁貴躺下,給她倒了一盆熱水給她擦汗,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著,還不見爹回來,梁貴在炕上是起也起不來,直叫憨娃心惶惶。平日裏進進出出還不怎麼想,這孩子一臨盆大人小孩都難受呀!憨娃火急的恨不得奔出去找三元奶奶。“兒,三元家沒人,這可怎麼辦呀,梁貴她娘又叫不得。我到別村看看。”“哎呀,爹,都什麼時候了去別村那得都長時間?都怪我不該讓梁貴吃這什麼奶嘴草,這兒子是喝了甜汁汁在肚裏耐不住了。”爹跑著去敲全學家媳婦的門,那媳婦是女人,生孩子也多。不一會,這媳婦就來了。進了西屋憨娃坐在梁貴身邊,全學家媳婦見狀,已經見了孩子的頭了,看這頭還不小,讓他娘遭殃了。這孩子就是不往炕上走,全學家媳婦命憨娃那兩塊棉布,把這小子的兩之耳朵一拉就乖乖的出世了。梁貴歇了一口氣,聽見是個兒子抿嘴笑了。憨娃去叫等在們外的爹。“不進去了,娃娃生下來就好辦多了,我給你全學家嫂子做飯去。”全學家媳婦聽這話趕忙回應。“不用,不用了,三更半夜的都累了,鄰居就是一家人別客氣,看這小子多壯呀,跟他娘一樣,大眼睛轉的圓溜溜的。”說完就走了,他爹怎麼留都不肯留下。

這娃是他娘吃了奶嘴草生下的。憨娃給他取名叫甜天。希望這娃的到來讓這家更甜蜜和睦。他爹把孫子捧在手裏一會看看鼻子,一會又看看嘴巴端詳個不夠。甜天生下來就壯,他娘更是上心的要命。甜天吃奶特別用力,他娘的奶根本不夠吃,到夜裏要起來哭好幾次,梁貴心疼這娃就跟憨娃商量怎麼辦,買奶粉是養活不起他的。梁貴又想出了一條妙計。“咱家那隻牛不是正閑著嗎?”憨娃不答應,他知道這下又要累梁貴了。梁貴見她的憨娃一副發愁的樣子摸摸他的頭樂何起來了,用手比劃著:“他爹,沒啥事,我還年輕。再說,牛奶總比人奶好吧。”憨娃勉強答應了。梁貴嫁過來三年了,憨娃第一次發現她的女人能用手說出這麼漂亮的話來。

這一下子更苦了梁貴了,白天要看孩子,抽個空還要喂牛給甜天喝奶。爹跑的村子越多了,身體也一天亦不如一天了。以前進門是弓著腰現在都快趴著了。梁貴看在眼裏哭在心裏,等以後在回來時,一碗熱騰騰的牛奶總會不失時機的端到跟前。全學家媳婦在梁貴生娃的時候幫了一把,這後來串門時候拿東西就更平常了。牛奶每天都少不了全學家媳婦的。憨娃問起梁貴少了的東西時,她總是點點頭指指天,梁貴的心比天寬哪!

日子這樣清苦而幸福的過著。一轉眼這娃就六歲了。他娘沒白疼他,這娃眼色跟他娘一樣多。憨娃從地裏回來時,小甜天會不失時機的給他爹屁股底下墊個小凳子,給他爹點煙。他還會拉著柱著拐棍的爺爺到他們家來看電視,爹老了看不見電視上的人,坐在電視機前頭嘿嘿的聽聲音。現在這社會發展了,家裏裝了電燈,打的糧也夠這四口人吃了。村大隊安了廣播,中午時候廣播裏通知年滿六周歲的明天早上報名,梁貴要憨娃給甜天報名去。開學那一天,這娃的衣服是最帥氣的。她娘給他做的黑絨布褂子,一頂

綠色帆布帽子,肩上挎的是小軍包,一路上的婆姨們都誇他娘心慈手巧。

甜天長到這大是就不用累人了。梁貴把院裏的一塊空地翻了幾翻,種了南瓜、向日葵、石榴樹,把土窯也裝飾了一翻。屋兩牆壁上貼了兩層報紙在頂部還做了一排花邊,一天裏有太陽的時候這屋裏簡直花哨的讓人摸不著北。天天中無要回來拿幹糧,梁貴熏烤的趕膜片比別人家的好吃的多,天天學校的小孩都愛吃這娃的幹糧。梁貴知道後每次的膜都烤的多了,等著這群饞貓門來要吃的,有是她也會讓娃們叫她娘,然後笑嗬嗬的抱起它們親了又親。

甜天在世上長了六年了,六年裏憨娃家的院子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院門外的外的兩棵楊樹張的有兩牆高了。這樹是一天天大了,爹的命也是一天天的衰減了,躺在炕上已經二十多天沒下地了,梁貴每日裏端的牛奶也不喝了。憨娃從地裏回來是都要到屋裏瞅瞅爹好不好。梁貴輕聲喚爹,爹能明白梁貴的意思,張著淡灰的嘴就是說不出話來。他是在跟梁貴要他的甜天。甜天是爹的開心果,這小孫子哪怕在他麵前饒一圈,爹都樂的不隻怎麼好,大多時候他會從裏襖裏拿出一顆糖放進這娃的嘴裏,看他美滋滋的吃下去,然後念著一句:“太陽要出來,誰在炕上睡,遠看是小狗,近看是大憨”大憨是爺倆互罵的一個通用語。都說返老還童,這爺倆誰也離不開誰。爹躺著時笑一陣,哭一陣太多的回憶是和天天在一起的時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