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花笑人陰魂,飄飄渺渺走到烏心誠家邊,門外張看,隻見白氏攤著八封銀子在桌上,稱稱看看。笑人認得是賣嫂的銀子,意欲前去奪他,被烏心誠走來,隻得閃過罷了。又飄飄渺渺走到楊三家邊,門外張看,隻見柳氏拿一個肚兜走出,八封銀子在桌上,稱稱看看。笑人認得分明是自己肚兜的銀子,一腳跨進了門,把手去搶,又被楊三從房中走出來,隻得縮退閃過罷了。
又飄飄渺渺走到一個村中,見一所莊院,牆內樓前,種有許多花木。隻見園門半開,將身挨入,走到樓上,在窗前張看,見自家妻子秦氏,與張洪裕並坐一床,說些情話,又說些苦話。半晌之時,有一個大腳的婆子,麵粗貌醜,急急走進門來,看見秦氏,便一掌打去,罵道:“狗婆狼,人家討了你這樣淫婦,勾引家公,隻怕把家公的頭兒鑽進裏邊,磕著你的騷處,你還隻是不快活哩!我看你弄殺我的家公,如何了得。”隻見張洪裕忙賠笑臉。那醜婦人又把秦氏一掌。花笑人憤不過,意欲奮身入內奪了妻子回家,被一隻狼牙狠狗高聲亂吠,撲上要咬。笑人驚慌,忙飛跑出,喉中略略有聲。雋人急忙取來熱湯,大大灌了數口,花笑人方才起身,此時已是五更天氣。
笑人醒來,燈影之下見三弟坐著,又討芎湯吃了兩碗,漸漸覺有精神。玉人掛念,一早起來看望,隻見笑人已醒。文姿也隨著進房。笑人見了大哥大嫂,連歎數聲長氣,把適間了去看見銀子與看秦氏這些事體,說了一遍。玉人道:“愚兄回來,本欲兄弟怡怡,一家安樂,奈你作事喪敗人倫,滅絕天理,愚兄所以不睬也。隻要激發你改行為善。如今夢魂所見,無非是冥中報應,毫發不差。你若從今改過,我便為你另娶一房弟婦也不為難。你若依前不改,這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了。”笑人道:“弟罪萬千,自今痛改,不必言矣。另討弟婦,弟亦不願。昨日聞雲爺是濟寧知州,前所買弟婦,正是濟寧富商號張洪裕。但乞大哥轉托雲爺,求其緝訪,將秦氏押送歸還弟,夫婦重圓,弟死亦瞑目矣。”花玉人道:“你愛妻如此,難道愚兄獨不愛妻?為何設計賣嫂?”笑人道:“弟已知罪,總乞哥哥寬宥。”玉人道:“這不難。”隨即出外到雲上升臥房中,一麵坐談,一麵想道:“賣嫂錯賣妻之事,難好直說。隻說道:“家下有一件不幸之事,敢求長兄周旋。”雲上升道:“賢弟有何不幸?”花玉人道:“二舍弟歲年囊乏,一時失誌,將弟婦秦氏賣與濟寧富商張洪裕為妻。今舍弟念妻,幾不欲生。乞長兄看小弟之薄麵,到任時即行稽查,速遣張洪裕送歸弟婦。小弟願還身價,使舍弟得以夫婦重圓。不特舍弟焚頂,即弟亦感二天矣。”雲上升道:“無不盡心。”花玉人留雲上升盤桓數日。雲上升因任期迫促,不敢久留,飯後,隻得拜別。雲上升路上想道:原來花笑人之妻已賣往濟寧,今又在我治下,足見天理昭彰。此後,花玉人兄弟相好如初。笑人飲食調理,漸漸身子複舊。正是:
受苦受甘皆自作,報深報淺總分明。
且說雲上升上任之後,一日撒簽一枝,差一名皂快,吩咐叫緝訪富商張洪裕,拿來見我。那皂快領了簽,在城查緝,果然訪著。次日升堂,拿到官前。雲上升問道:“你可是張洪裕麼?”那人答道:“小的正是章紅雨。”雲上升問道:“你可是曾討南京句容縣秦氏為妾麼?”章紅雨道:“小的原討一房妾,是白氏,不是秦氏。”雲上升道:“她前夫可是花笑人麼?”章紅雨道:“不是花笑人,她前夫是烏心誠。聞知白氏在家與花笑人私通,故此烏心誠賣與小的為妾的。那討秦氏的張洪裕,小的盡知。他居住在鄉,離城頗遠,係是小的妹夫。那秦氏現與小的妹子不和,老爺若要拿他,小的願與公差同去。”雲上升道:“既如此,可立刻起身,速去拿來。”章紅雨同公差領簽出外。雲上升想道:“可恨花笑人,淫了柳氏,又淫白氏,使烏心誠夫婦分離,誠可痛恨。若不是玉人盟弟的情麵,永使他夫南妻北,方快我心。退堂不提。
未知後來秦氏得以歸還否?且聽下回分解。